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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一個戴著眼鏡的胖子道:“我是分管供銷的副總經理,叫成永貴。”他自嘲了一句,道,“此成永貴不是彼陳永貴,那個陳永貴是副總理,我這個成永貴是副總經理,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我是副總經理,如果套行政級別,至少也是處級吧。前些年,亮一亮沙州絹紡廠的牌子,一路順風,辦事容易,吃香喝辣,確實過了幾天好日子。現在大中型企業日子不好過,信用如高台跳水,從跳台上落到了水裡面,而且是落在了水池的最深處,現在都還沒有浮出水面。我去聯繫業務,不少老朋友避而不見,唯恐沾上手,堂堂處級幹部比不上個體戶,比不上鄉鎮企業小老闆。”
說到這裡,侯衛東插話道:“這個觀點,如果放在前幾年,是符合現狀的,現在國有企業改革這麼多年,除了所有制未變,該鬆綁的都鬆了,該放的權都放了,我們不能再抱怨市場了。”
蔣希東對侯衛東一直帶著“外行領導內行”的觀念,當聽到“所有制”三個字時,他暗自吃了一驚,道:“侯衛東此人眼光毒,一句話點到了關鍵,小覷不得。”這時他又想起了易中嶺說過的話:“侯衛東心狠手辣,油鹽不進,他來分管企業,老兄可要留點神,成津的老方縣長、李東方、方傑,三個家庭破滅,三條命丟在了侯衛東手裡。”
成永貴被侯衛東搶白了一句,神情不變,繼續道:“我們在外面打開銷路要低聲下氣,回到了家裡仍然要拜婆婆,哪怕是政府機關最小的辦事員也能卡住我們的脖子。”
侯衛東皺了皺眉毛,道:“成總,我們是內部交流,這些情況我都了解,說點乾貨,為什麼銷不出去,是產品質量不行,還是銷售渠道的問題,或者國際國內行情,一是一,二是二,實在一些。”
絹紡廠領導匯報到了中午1點20分,等到另一位副總經理談完,蔣希東抽空道:“侯市長,到吃飯時間了。”
侯衛東道:“廠里廚師罷工沒有?沒有罷工就好,我們在廠食堂吃飯。”他看著還沒有匯報的幾人道:“這樣,我們不必餓著肚子工作,到餐桌上去,邊吃邊談。”
蔣希東道:“侯市長,你是第一次與班子見面,不能太隨便了,到外面去吃。”
侯衛東堅決地道:“讓伙食團弄些家常菜,夠吃就行。”
一行人走到了廠區,自從在上青林小學經常呼吸新鮮空氣以後,他很看重小區的整潔,這不是面子問題,而是反映領導者精神面貌和品位的問題。他到青林鎮當副鎮長,在青林場鎮栽了許多桂花樹,糧站老邢對此很是欣賞。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桂花樹作為行道樹,檔次是上去了,可是長得太慢,幾年時間還和當初差不多,當太陽把人曬得發昏時,有人也罵:“就是當初侯衛東要栽桂樹,如果栽黃桷樹,現在也可以遮陰了。”
“蔣廠長,廠區環境衛生不錯,也很整潔,清潔工沒有放假?”侯衛東表揚了一句。任林渡跟在身旁,心道:“廠區環境好,生產搞不上去,又頂個屁用。”
蔣希東沒來由有些心虛,道:“清潔工是臨聘人員,罷工的都是工廠里的正式工人。”
成永貴接過話,道:“正式工人還有計劃經濟模式的思維,上班懶懶散散,沒有危機意識,廠里嚴格管理,動點真格,他們又覺得管得嚴,還要搞罷工。”
侯衛東看著整潔的廠區,未置可否。
時針剛到兩點,廠房內傳來了轟隆隆的機器聲,原本單調平靜的廠房頓時充滿活力。
侯衛東放下筷子,道:“今天這一頓飯最舒服,不喝酒,可以多吃一碗飯。”
蔣希東有些走神,等到侯衛東說完,他才道:“侯市長,吃好了嗎,今天實在是簡單了些。”
侯衛東指著桌子上的菜,道:“今天我們吃了宮保雞丁、魔芋鴨子、紅燒魚、回鍋肉,雞鴨魚肉都齊全了,以前地主就算過年也吃不到這麼好。”
“改天我們班子再請侯市長吃飯。”
“我在縣裡接觸過鄉鎮企業,對國有大中企業管理是外行,今天是好機會,請蔣廠長給我當老師,我挨著生產流程去看一看。”
以前副市長劉傳達是一個火暴脾氣,他分管企業時,喜歡訓人,動輒發火,但是蔣希東卻敢於和劉傳達頂嘴。此時面對著年輕且和氣的侯衛東,他卻是下意識有些忌憚。聽說侯衛東要去看工廠流程,心裡有些不情願,不過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一位分管副市長的要求。
絹紡廠是由留學蘇聯的大學生設計,生產車間按照生產工藝流程順序排列。廠房也是前蘇聯風格,廠房高大、採光好、機器轟鳴,工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緊張而有序。
侯衛東腦海中浮現了蔣希東的檔案,暗自琢磨道:“如今絹紡廠實際上運轉良好,沒有發不起工資的道理。”
走出廠房時,侯衛東與絹紡廠眾位領導一一握手,最後才與蔣希東握手,他充分肯定了絹紡廠:“大企業管理是一門高深學問,絹紡廠管理到如此水平,說明廠領導班子很有戰鬥力,我也更有信心。”
等到侯衛東離開了工廠,蔣希東一個人心事重重地到車間轉了一圈。剛回到辦公室,成永貴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道:“老闆,今天侯衛東對我們廠評價不低,他就是一個鄉鎮幹部,土包子,哪裡懂得現代企業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