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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國財對村情最熟悉,建議道:“黃配英家裡窮,妯娌間關係一般,把那幾個女人勸住,黃家三兄弟也就跳不起來。”
侯衛東立刻採納了這個建議,道:“這事交給婦女主任去辦,一定要做好工作。”
蘇亞軍道:“哪幾個人去抬屍體,要事先確定。從山坡到公路要走很長一段路,最好找幾個年輕人來抬。”
鎮政府年輕人不少,聽了蘇亞軍的建議,都撇著嘴,沒有人敢於主動站出來。看著眾人為難的神情,侯衛東哼了一聲,道:“你們平時都牛皮哄哄,上了場合就是粑角!我算一個,還有沒有人敢上?”
歐陽林見侯衛東主動站了出來,道:“我算一個。”
總算把四個找齊了,侯衛東對唐樹剛道:“我們抬人的時候,唐鎮長負責協調指揮。”他說這話時,已不是商量口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唐樹剛點了點頭,沒有異議。
侯衛東轉頭吩咐肖國財:“我們進去抬人的時候,你就帶著村幹部去當說客。村幹部都是本村人,肯定都有各自的熟人。你們的任務就是將自己熟悉的黃家人拉到一邊去,特別是那三個婆娘,是重中之重。”
李木墩仍然坐在位置上,仿佛沒事人一樣,聽著鎮政府的幹部們在商量著對策,甚至還傻笑了起來。鎮政府的幹部們視李木墩如無物,一群人按著安排,向目標前進。
李木墩看到鎮政府的人都走了,也從家裡站起來。一位專門留下來的社事辦幹部拉著他,道:“你老婆肯定要火化,鎮裡補助你兩百塊錢,你要打個收條。”
李木墩悶聲道:“聽說鎮裡還要給骨灰盒的錢,五十塊。”
那個社事辦幹部笑道:“給你,二百五。”
李木墩眉開眼笑地接過二百五十塊錢,趴在飯桌上歪歪扭扭地寫收條。社事辦幹部哭笑不得,心道:“真是一個二百五,難怪黃家人瞧不起他。當初也是瞎了眼,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人。”
侯衛東帶著人到了目的地,小山坡上已經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掛著麻布,他們都用帶著敵意的眼光看著鎮政府的幹部。
透過人群縫隙,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副木板。上面躺著一個人,用布蓋著,並不能看得太真切。山坡上挖出了大量新鮮泥土,還擺著一副簡陋的棺木。
黃配英是急病而死,黃家人匆匆挖的坑,幾個火盆在燒著紙錢,還點著些香燭。
社事辦蘇亞軍就去宣傳政策,宣傳過程中,不斷有老太婆在大聲咒罵。幾個強壯的男性提著鋤頭,陰沉沉地看著青林鎮政府的幹部們。附近的村民漸漸地圍了過來,站在四周,指點著,咒罵著。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黃配英是天然弱者,生前與人為善,村民們的心理偏向十分明顯。
蘇亞軍聲嘶力竭地講了好幾分鐘,人越聚越多。
侯衛東看著形勢不對,打了一個手勢,肖國財和歐陽林等六七個人就跟著他走進了人群。肖國財沒有介紹侯衛東的身份,只是拿出香菸,不斷地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他是村支書,大家都給他三分面子,抽起煙以後,氣氛稍稍好一些。
侯衛東宣傳道:“青林鎮是火化區,不能進行土葬。大家要理解,配合政府的工作。”
一位帶著白布的男子惡狠狠地衝到了侯衛東面前,道:“這是我姐家裡的自留山,不妨礙別人。青林人講究入土為安,我姐苦了一輩子,這是她最後的念想。你們這些幹部是不是人,心腸怎麼這樣硬?”
人都有惻隱之心,侯衛東看到這家人的情景,心腸也軟了。只是他此時並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青林鎮政府分管民政的鎮領導,他要主持全鎮的殯葬改革,所以心腸不能軟。這一次軟下去,以後工作就無法開展。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這是國家的政策,我們只能執行,請你們理解。”
又一位帶白布的男子沖了過來,道:“說得這麼好聽,交了五千塊錢就准埋,還不是一樣占了耕地,你們這是發死人財。”
對於這個指責,侯衛東無法回答。這時,後來的那個男子突然伸手卡住了侯衛東的脖子。
侯衛東頓時覺得脖子一陣氣緊,他沒有猶豫,一伸手逮住了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將男人扭得哇地叫了一聲。那男人原本以為鎮政府的幹部都是酒囊飯袋,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力量極好,動作又快,讓他吃了虧。
秦鋼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侯衛東與人抓扯了起來,擠了進去,手銬在手中晃來晃去,厲聲道:“我是青林鎮派出所的,有話說話,哪個敢動手?誰動手我抓誰。”
周強、王一兵穿著警服,走了過來。
警服在村里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動手的黃家人便退了回去,他手被扭得很痛,就吸著氣,不停地甩手。
侯衛東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肖國財,遞了一個眼神。按照事先的安排,肖國財、文會計等五六個村幹部就悄悄地擠到人群中。在對峙過程中,慢慢地將各自的熟人拉到一邊去。社事辦女同志就在一旁勸解那些老太婆,蘇亞軍繼續講解殯葬改革的政策。
對峙了一會兒,估計是時辰到了,黃家幾兄弟轉身去抬棺木,看樣子是準備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