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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再喜在省紀委辦了許多大案子,這等小案子他原本興趣不大,與沙州市委主要領導交換意見以後,大家便開始閒聊。
吃過午飯,侯衛東陪著周昌全離開小招待所。離開了小招,周昌全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語重心長地對侯衛東道:“小侯,當領導最重要的是什麼?”
侯衛東還在思索時,周昌全將答案說了出來:“是廉潔。孔正義是堂堂的財政局長,如果真是貪這些小錢,太沒有眼光,也太不值得。你以後當了領導幹部,一定要記得我今天給你說過的話。”
“周書記放心,我絕對不會在經濟上犯錯誤。”
侯衛東說這話底氣很足。他如今是副處級,工資有一千一百多一點,可是他以母親的名義開了石場、煤礦,還在精工集團有股份,因此他不用貪污受賄也能保持著相當的生活水準,自然不會貪圖小錢。
周昌全也不多說,走到小招前院,突然感嘆了一句:“當官也不容易,耗費心血多,還得隨時提防有暗箭中傷。我的兩個兒子,堅決不允許他們從政,安安心心從事技術工作。”
侯衛東聽見周昌全話里話外的意思,應該對孔正義比較維護,心裡琢磨道:“有沒有必要暗中給孔正義通一通消息?”
當然,這個事只能暗中琢磨,暗中領會周昌全的意圖,如果出言詢問,則會犯忌。
跟著周昌全回到了辦公室,侯衛東還沒有做出最後決斷。
晚上下班,侯衛東將周昌全送回了家。到了新月樓門前,同平常一樣,與馬波揮手告別,剛走到中庭,從小區花園旁的木椅子上站起來一個人,喊了一聲:“侯主任”。
站在花園旁的人正是財政局長孔正義,此時他沒有帶隨從,一個人站在一棵濃密的楊樹下面,正對著侯衛東揮手。
見到孔正義,侯衛東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圖,腦袋裡緊急思索了一遍,想好了對策。
果然,孔正義開口就問道:“侯主任,是不是省紀委派人來查我?查我什麼事情?”
侯衛東很嚴肅地反問道:“誰說的?”看著孔正義的神態,他心想:“孔正義消息真是靈通,也不知誰跟他說的。”
孔正義臉色灰白,此時的他沒有當財政局長的威勢,道:“這是有人存心陷害,我在沙州當財政局長,經手的錢都是以億來計算的,要找點茬實在太容易了,我知道是誰寫的檢舉信。”他低聲問道,“老弟,周書記是什麼態度?”
侯衛東想了想,很藝術地回答道:“兩句話,十六個字,一是認真調查,證據說話;二是嚴懲不貸,決不姑息。”
孔正義再問:“省紀委是哪一位同志帶隊?住在哪裡?”
侯衛東見孔正義有著刨根問底的勁頭,心裡有些不悅,道:“這個我不太清楚,恐怕要問濟書記。”
他為了將周昌全暗中回護的意思講清楚,解釋道:“八個字的核心是以證據說話。現在一切按法律來辦事,證據才能說明問題。只要沒有證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有證據,想賴也賴不掉,明白嗎?”他就差說出“將證據毀掉”這五個字了。
孔正義慢慢品了品侯衛東的意思,道:“侯主任,謝謝你,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
兩人握手告別,侯衛東上樓,孔正義亦回到了家中。
孔正義將藏在身上的錄音機打開,將今天的錄音重新聽了一遍。前面三段已聽得爛熟,他就直接跳過,最後一段是與侯衛東的對話,聽了一會兒,孔正義罵道:“侯衛東真他媽的狡猾,說了半天,居然沒有一句話落下把柄。”
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忐忑不安的孔正義不斷地聽磁帶,多次聽到侯衛東所說“有證據,想賴也賴不掉,明白嗎?”時,他終於恍然大悟:“侯衛東其實將周昌全的態度說得十分清楚,認真調查,證據說話,嚴懲不貸,決不姑息,其實關鍵的還是前八個字,只要沒有證據,就萬事大吉。”
“這個侯衛東年紀輕輕,心機真他媽的深,終究要成大器,他媽的。”孔正義想著侯衛東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將那封複印的檢舉信拿了出來,又研究了一番,確信自己將所有事情做得天衣無縫,這才暗自放下心來。
一個人關在書房裡後,他從隱秘處拿出一把普通的防盜門鑰匙,這是他另一套房子的鑰匙,也是他最大的秘密。當了這麼多年的財政局長,也有不少積蓄,他不敢將這些積蓄放在家中,而是用一張外地身份證買了一套住房,專門存放這些積蓄。
這個秘密,連他老婆也不知道。
將鑰匙放好,孔正義在書房裡轉來轉去,慢慢變得咬牙切齒,甚至有些目露凶光:“梁朝,你他媽的太過分了,我跟你沒完。”
這時,副市長劉傳達打來了電話。孔正義道:“劉市長,放心,沒事,紀委查的都是小事,我已經處理好了。”
與孔正義在新月樓中庭分手以後,侯衛東快步回到了新月樓家中,他幾步來到陽台,將陽台的燈光關掉,將自己隱身在黑暗處,觀察著樓下的動靜。他家的陽台視線很好,能看到大門外很遠的地方。
矮小而微胖的孔正義在新月樓外面行走著,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孤單的身影拉得很長,此時的他,沒有了當財政局長的豪氣,和普通的為了生活而奔波的中年人模樣相差不多,就在街道上孤零零地走著,失去了隨從的官員,和普通人有著同樣的背影。走了兩三百米,他在一輛普通桑塔納車前停了下來,扭頭看了看左右,這才進了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