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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敏感地意識到楚休宏的聲音沒有往常的熱情,問道:“有事情嗎?”
楚休宏道:“有份內參,周省長看了不太高興,他要當面問你,你要有所準備。”
侯衛東不敢怠慢,叫上車,在高速路上一路疾馳,很快來到省政府。在辦公室里,周昌全低頭看文件,把他晾在一邊。侯衛東太熟悉周昌全,也不著急,打了聲招呼,安靜地坐在桌旁。
過了一會兒,周昌全乾瘦的臉就如高速路兩旁的黑夜那麼深沉,沒有笑意,沒有怒意。他推了推桌上專用文件夾,道:“這是誰的手筆?”
這是一份關於沙州、鐵州國有企業面臨困境的內參,作者是移山。內參分析了沙州、鐵州兩個工業強市面臨的問題,各舉了兩個案例,沙州的案例之一就是沙州絹紡廠。在內參上,省長朱建國批示道:“請昌全副省長提意見,在省政府常務會上研究,朱建國。”
“你說說內參是怎麼一回事?”
侯衛東道:“寫得挺客觀,基本符合當前企業的現狀。”
周昌全不客氣地打斷道:“你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移山的文章與你配合得很好啊。”
侯衛東這才醒過味來,移山這一篇文章的觀點和自己多次匯報的觀點一致。從周昌全的角度來說,應該是誤認為是自己所策劃,他道:“移山畢竟是大報記者,有眼光,與我想到一塊了。”
周昌全把頭仰了仰,目光銳利,道:“這不是你的主意?”
侯衛東道:“我是沙州副市長,這點組織觀念還是有的。”
周昌全打斷道:“你以為全嶺西皆醉,就你一個人獨醒嗎?你是沙州市政府的官員,不是憤青,反映情況有多種渠道,將沙州的事情通過內參捅到上層,這是最不可取的方式。你若是市委書記、市長,有這樣一個副職,你會如何想?”
又道:“你這人點子多、膽子大、能辦事,在未成為黨的中高級領導幹部前,有時不講規矩,沒有大問題。如今身份不同了,你是廳級幹部,必須得記住黨的組織紀律。沒有紀律,黨組織就是一盤散沙。帶著約束能辦成大事,則是真正的成熟。你要牢牢記住,你是沙州副市長,是領導集體中的一員,如此重大的決定只能是集體的聲音,而不能由你來當英雄。”
侯衛東點了點頭,鄭重地道:“我記在心上了。不過,我與這事確實沒有關係。”
“治理一個大省,一個大區,依靠組織是正道,個人英雄主義在高層決策中格外危險,你這個人有這個傾向,我得給你敲一敲警鐘。”周昌全放緩了口氣,道,“你再談一談具體事。”
侯衛東道:“絹紡廠就是一個不斷膨脹的膿瘡,如果不及時解決,就是一個災難,具體來說……”
聽完侯衛東詳細的介紹,周昌全道:“錢書記和朱省長都有批示,這對一個市級企業是極其罕見的,我最近得到沙州來一趟。”
談完工作,周昌全冷不丁地道:“你和黃子堤矛盾還是不小,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他帶私貨,他到底如何帶著私貨?從外人角度來看,你在南部新區搞獨立王國,是不是也可以被人認為帶著私貨?”
周昌全再次提起這個話題,侯衛東不能再隱諱了,他決定趁機將自己與黃子堤的齟齬徹底說清楚,道:“我和黃市長確實有矛盾,這個矛盾不是一年形成的。當年黃市長當市委副書記,我是市委辦副主任,我們之間關係還很不錯,出現裂痕是我在成津工作之時。沙津路分為四個標段,黃市長想讓易中嶺承包一個標段,被我拒絕了,這是我和黃市長產生的第一次隔閡,當時我之所以拒絕黃市長,原因只是不信任易中嶺。”儘管以前講過當年發生在益楊檢察院的事情,他仍然重新講了此事,而且比上次多了更多細節。
周昌全認真詢問了一些細節,心道:“黃子堤與易中嶺怎麼就混在一起?心有貪慾,這是黃子堤的致命傷!”
當年提拔黃子堤之前,周昌全知道黃子堤愛占小便宜,他認為黃子堤這是小家子氣,並不是致命傷,猶豫之後,還是向省委推薦由黃子堤出任市委副書記。可以這樣說,黃子堤能走到今天的崗位,他在裡面起到了關鍵作用。
此時,面對著另一位心腹手下的尖銳說法,周昌全心裡對黃子堤有了看法,但是沒有將自己的看法表達出來,道:“領導打招呼在現實生活中並不罕見,這裡面情況複雜,不能一概而論。打招呼並不是了不得的壞事。你認為他帶有私貨,還有什麼更具體的事情?”
侯衛東認真回想了一會兒,黃子堤除了與易中嶺等人關係密切以外,還真沒有其他明顯劣跡。儘管易中嶺和黃二在沙州獲得了不少土地,但是這也是通過正規程序辦理的,黃子堤即使打了招呼,可是誰又能拿得出證據。而在辦理絹紡廠的事情上,擺在明處,只能說黃子堤與自己的觀點不同。
他略為斟酌,道:“在沙州,目前有兩人幾乎將最好的土地拿去了,一個是易中嶺,另一個是黃二,黃二也就是黃志強。我被任命為南部新區主任以後,為了改變這種現象,才建了南部新區交易平台。這套制度建成以後,我只是監督制度的執行,具體的事情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