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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清淡尋常的午餐,楊森林還是吃了一個多小時,他特意把手機扔在車上,免得受到騷擾。吃完飯,坐回到車上,等到下午2點30分,他撥通了市政府秘書長蒙厚石的電話:“蒙伯伯,我是森林,沒什麼事,就想找你聊聊。”
蒙厚石看了看壓在案頭的厚厚文件,道:“我手裡有幾件事情要處理,3點到我家裡去,晚上在家裡吃飯。”他又給家裡打去電話,“老婆子,晚上森林要來吃飯,燒兩條鯉魚,弄一瓶紹興黃酒。”
蒙厚石的愛人也就五十來歲,雖然被稱做老婆子,其實是很利索的中年人,她道:“森林這孩子鋒芒畢露,跟他爸爸性格一模一樣,到了基層,恐怕得罪不少人,今晚你也勸勸他。”
等到楊森林準時來到蒙厚石家裡,蒙厚石已經在書房裡等著了,滿屋清涼。茶几上擺了一副圍棋,棋盤是香樟木所做,帶著木質的條紋,很有質感。
蒙厚石臉上所有皺紋都舒展開來,平常嚴肅的老頭露出仁和的一面,道:“森林,先擺一盤,過過癮。”
楊森林也不客氣,等蒙厚石落子,扣著棋子啪地落下,兩人廝殺過無數次,相互的套路早就熟悉得很。中盤,楊森林一不小心,一條大龍被絞殺。蒙厚石痛快地喝了口茶,道:“森林啊,到益楊半年,棋力下降了。”
楊森林苦笑道:“忙得頭昏腦漲,哪裡有時間下棋。”
蒙厚石對益楊情況很清楚,道:“你是縣委書記,與行政首長相比較,應該超脫得多,只要管住人管好人,什麼事情都在掌握中。”
這也正是楊森林最頭疼的事,他禁不住抱怨道:“我只是縣委副書記,在益楊說話還算不了數。”
蒙厚石道:“最近調整幹部受到了阻力,是不是?”
楊森林知道蒙厚石向來耳報靈通,道:“最近調整的一批幹部,新管會主任、城關鎮書記、國土房產局長,這幾個關鍵職位,我根本調不動。縣委書記管不了幹部,那還有什麼意思?”
蒙厚石道:“欲速則不達,你以前一直沒有在地方獨當一面,這是朱伯伯特意安排的機會,搞得好就會成為事業發展基礎,搞不好,嘿,就準備回省城工作。”
楊森林臉色很是難看,一臉不服。
“這一年,你不必做出成績,也不必有自己的思想,把局面維持下去,機會自然就來了。”蒙厚石拿著眼鏡的手搖了搖,解釋道,“祝焱在市里有地位,是周昌全的愛將,黨校畢業以後,他就要當市委常委,你何必與他較真,得不償失。”
聽到祝焱要提升,楊森林眼睛一亮:“祝焱真的不回益楊了?”
“哼,沙州的事情,計劃總沒有變化快,這件事,你心中有數就行了。”蒙厚石又交代道,“這事你別去問朱伯伯,他是講原則的人。他給我說過,如果你確實擔任不了縣委書記,他會重新考慮你的去向,或許就會把你調到省城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單位。”楊森林出任縣委副書記的時候,朱建國曾經鄭重地說過此話。楊森林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即使在益楊受了挫折,也不願意輕易向朱建國抱怨。
省委副書記朱建國、沙州市政府秘書長蒙厚石與楊森林的父親都曾經是沙州機械廠的同事。當年,朱建國是團支部書記,蒙厚石和楊森林的父親則是車間技術骨幹,武鬥開始以後,三個年輕人都參加了廠里的紅旗造反派戰鬥隊。
楊森林父親銳氣十足、敢打敢沖,武鬥最激烈的時候,他曾經一個人提著衝鋒鎗就端了對方保皇派的老窩子,是戰鬥隊中赫赫有名的戰鬥英雄。英雄往往和悲劇聯繫在一起,在一次派系戰鬥中,楊森林父親被大口徑機槍迎面打中,當場斷成了兩截,一句遺言也沒有留下。
這是時代的悲劇,痛苦深深地藏在了朱建國、蒙厚石等人心中,成為永遠揮之不去的記憶。
朱建國、蒙厚石對於楊森林有特殊感情,一直把他當成兒子看待,而蒙厚石與楊父當年在廠里拜的是同一個師傅,兩人關係更近一些。楊森林很小就在蒙厚石眼皮下長大,對蒙厚石更親近一些,說話也隨便。
楊森林人聰明,能力強,但是與其父親一樣,性格急躁,急於求成,這是從政大忌。蒙厚石對此自然看得很清楚,也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參加工作以後,楊森林為了工作的事情,經常與他的領導發生衝突,雖然事後證明他的看法是正確的,卻是贏了道理輸了感情和人脈。
幸好有朱建國和蒙厚石等人關照楊森林,所以他雖然得罪人無數,卻一步一步得到提拔。這一次讓楊森林擔任益楊縣委副書記,也是朱建國的特意安排。如果楊森林把握得好,他極有可能成為嶺西最年輕的縣委書記。
“森林,你在益楊根基太淺,步子不能邁得太大。一直以來,你只盯著馬有財,忽略了祝焱的存在,這是大錯。幸好還沒有出現大的問題,回益楊以後,趕緊進行補救,記住,逢事多與祝焱溝通,有百益無一害。”兩個月之前,楊森林不一定能夠接受蒙厚石的意見,現在他終於認識到事情的複雜性,道:“明天,我再去拜訪祝焱,力爭取得他的支持。”
第二天,侯衛東正在召集新管會幹部開會,新管會與開發區合併以來,突然增加了十來個二級班子正副職,為了整合一、二級班子,會議也就比以前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