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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情況與全國的情況基本一致,不談生產經營,連職工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多數的醫療費用也報不了。”侯衛東雖然也天天看《人民日報》,他畢竟閱歷淺些,又不是專業新聞人士,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只是他熟悉地方情況,這是他相較於王輝的優勢。
王輝道:“山西大同煤礦,從工人到礦長,每人每月只能發放二百三十元工資,他們的口號是人人二百三,苦戰渡難關。大同煤礦舉世聞名,都是如此舉步維艱,我想在嶺西省找一個典型來解剖,下午就想到了你,沒有想到這麼巧,在這裡就真的遇見了。”
侯衛東道:“歡迎王主任一行到沙州調研,為沙州工業企業脫困解貧出謀劃策。”他又道,“我回去以後馬上報告周書記,我們這邊儘量配合。”他是秘書,有影響力卻無拍板權,雖然他相信周昌全會歡迎王輝,也在話語間留了條退路。
王輝道:“我沒有解困計,能做到的是客觀反映情況。”
王輝與侯衛東等人交談的時候,曾憲剛插不上嘴,他靜靜地聽著幾人交談,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之下,倒顯得很深沉。晚餐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王輝和侯衛東談得很深入,兩人都有收穫。
不是人管人而是制度管人
3月正是踏青的好日子,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春風確實如剪刀,將不少女生的衣服剪了一些破洞,將憋了一年的青春身體大大方方露出一部分,讓男人們眼花繚亂的季節很快就要來到。
接了周昌全,小車很快到了市委大院。在“三講”期間,沙州市各級領導都改坐車上班為走路上班,施行一段時間,問題不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領導們漸漸又開始坐小車上下班。隔著很遠就見到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站著,蹲著,還有的人手裡拿著用紙寫的標語,標語上寫著:
“我們要生存,我們要吃飯。”
“三月沒發工資,半年沒聞肉味。”
馬波很有經驗,見到這些人,小車沿著公路直走,繞到了後面隱蔽的小門,進了大院。
秘書長洪昂站在辦公樓走道前,一邊等著周昌全,一邊與副秘書長曾勇說著什麼。等到周昌全上樓,他趕緊迎過來,道:“外面是沙州水泥廠的工人,我已讓廠長李東陽立刻過來。太不像話了,有事情可以談,怎麼能夠三天兩頭來堵市委!”
周昌全臉色也不好看,道:“我看清楚了標語,生存與吃飯,這是共產黨執政的社會,怎麼能出現這種標語?亂彈琴!”
水泥廠廠長李東陽接到了市委辦的通知,在辦公室里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地來到了市委門口。
“回去吧,在這裡也沒有用。”廠里效益不好,廠長李東陽帶著幾個頭頭站在市委門口,苦口婆心卻毫無底氣地勸著大家,雖然是初春,他還是覺得渾身是汗,就不停地用手抹著額頭上的汗水。
市委門口的工人們都是冷眼看著李東陽,沒有人搭理他,儘管這個廠長也不算壞。和別的廠長比,至少他所坐的小車是破爛的桑塔納,還三天兩頭地進修理廠,害得廠長李東陽不時還騎著自行車上班。
可是效益不好,李東陽就算是再儉樸,在工人眼裡也沒有威信。
一位工人道:“李廠長,你把我的工資發了,我立刻回去上班。”
另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道:“東陽,我的藥費有八千多了,你再不報藥費,我只能跳樓了。行行好,東陽,我們還在一個車間工作過,把藥費給報了。”
又有人道:“李東陽,你勸沒用,我們要生存,我們要吃飯。”
水泥廠的工人在市委大院門口站了半天,李東陽等人好說歹說,也就陸續散了。
市委大院的保衛對此已是見慣不驚,見工人們散去,將大門打開,由清潔工人打掃了場地,地上也就沒有任何痕跡了。
廠長李東陽並沒有離開,他與廠里幾位頭頭都在市委會議室坐著,周昌全、洪昂、步海雲等市領導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幾位廠領導。
李東陽兩頭不受好,也是滿肚子苦水,道:“我們水泥廠的設備全部引進的是國內先進設備,產品也有市場,只是水泥廠負債過重,資產負債比例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六,而且養了一大幫退休工人……要想賺錢根本不可能!”
周昌全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沙州水泥廠債務超過了資產,壓得企業喘不過氣來,成為企業巨大的負擔,在這種情況下,沙州水泥廠根本無法與慶達集團益楊鐵肩山水泥廠在市場上競爭。結果,國營沙州水泥廠空有先進設備、雄厚技術力量,卻連工人的工資也發不出來,而鐵肩山水泥廠卻是無債一身輕,在沙州將老牌的沙州水泥廠打得節節敗退。
水泥廠幾位領導吐完了苦水,周昌全心中的怒火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道:“李廠長,你說的都是實情,市委、市政府知道,近日請步市長召集銀行與企業的見面會,看能不能再對企業進行一些支持。”
步海雲道:“前幾天的報告我看了,爭取再貸一些款,數量多少要與銀行見面談。先解決難關,不過總是輸血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可以考慮債轉股等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