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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笑了笑,沒有解釋。
兩人眼睛都盯著灰色的粗壯門柱,過了一會兒,聽到樓上響起了腳步聲,侯衛東下車在門洞處等著。
蔣玉新難得地穿了休閒裝,提著一個輪箱,跟在祝焱身後。一年來,侯衛東第一次看見蔣玉新送祝焱下樓,打過招呼,他接過了祝焱手包。老柳也下了車,接過輪箱,放進後備箱中。
蔣玉新伸手理了理祝焱的衣角,道:“到了嶺西,給我打電話。”頓了頓,又道,“昨晚你喝得爛醉,以後別這樣喝了。你和小侯不一樣,他年輕,睡一覺也就醒了,你要難受好幾天,肝臟受損是一輩子的事。”
祝焱略帶歉意地道:“昨天情況不同,四大班子都來了,醉一場也難免。這一年在黨校學習,酒就少喝了。”
蔣玉新了解祝焱,道:“你們這一群人聚在黨校,喝得更多。”
奧迪車很平穩地在益楊街面上行駛著,熟悉的街景撲面而來,又被扔在車後。祝焱在80年代也曾經當過文學青年,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詩句:“我在這城市多年,如今才發現是如此陌生。”車出城,滿山的綠色讓人神情為之一爽,祝焱心中點點感傷就如暴雨中的小火花,轉瞬就被撲滅了。
“衛東,藥廠項目進展如何?”
“進展不大,我還在和高旺泡蘑菇。章湘渝帶了幾個人到廣東去考察,來而不往非禮也,到他們廠里去,說不定有意外發現。”
祝焱對於侯衛東的銳氣很是滿意,道:“益楊屬於較封閉地區,在國內知名度不高,招商引資談何容易,你要主動與企業家交朋友,企業家之間都是有聯繫的,抓住了一人,就留住了一串。”想到益楊的複雜局面,他特意交代道,“你只管做事,其他事情少管,希望一年以後新管會能結出果實。”
侯衛東道:“您送了十二字給我,老老實實做人,扎紮實實工作,這是我在新管會的工作原則。”
祝焱到沙州去見市委領導的時候,侯衛東一直跟在身邊,雖然他並不知道最關鍵的談話內容,可是這段時間他琢磨了很久,還是認定祝焱應該得到了某種承諾。這個想法埋在他心底,從來沒透露給其他人。
“小侯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悟性,這一點,平凡不如你。”平凡是祝焱的前秘書,後來考取了北大研究生,在益楊縣委很有名氣,祝焱是第一次在侯衛東面前提起他。
侯衛東看過平凡寫過的許多材料,不說內容,光是那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就讓他自嘆不如,於是謙虛道:“平凡可是北大研究生,我差得很遠。”
“你也別謙虛了,平凡和你比起來,學識強過你,人情練達卻不如你。你們兩個年輕人我都很滿意,以後恐怕很難再找到像你們這樣合適的秘書。”
到了沙州以後,祝焱也並不急著去報到,老柳將車開進了聾啞學校。進了三樓畫室,卻沒有見到女兒祝梅,一位年齡稍大的聾啞人認識祝焱,對著他打了一串讓人眼花繚亂的手語。祝焱回了幾個手語,那個聾啞人便露出笑容,不停地點頭。
“走吧,祝梅在寢室里。”
祝梅顯然在聾啞學校受到了關照,她的寢室位於教師樓里,房間雖小,卻有衛生間等基本設施。祝焱進門的時候,她正在電腦前忙活著。
祝焱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祝梅嚇了一跳,回頭見是祝焱,高興地站起來,用手比畫著,隨後又拿起滑鼠點了一陣,出來一個頁面,是一個動畫。
在風景如畫的草地上,一個小女孩提著籃筐,一邊跑一邊唱:“爸爸,我是你的女兒梅梅,雖然我聽不見你叫我的名字,我也不能說話,可是我就是你的乖女兒,我愛你,親愛的爸爸。”聲音從電腦內置音響放出來,雖然有些幼稚,旋律並不優美,祝焱卻如遭雷擊,怔怔地看著動畫畫面。放了一遍以後,祝梅又放了一遍,放到第五遍,祝焱才讓畫面停了下來。
祝梅飛快地在電腦上打了一串字,道:“爸爸,這是老師幫我譜的曲子,好聽嗎?”
她的笑容如草原上的花朵,純淨而甜美。
侯衛東很是欣慰,當初給祝梅買電腦也是一時衝動,未曾料到這台電腦給祝梅生活帶來如此大的改變,心中有驚喜,還有三分自豪。
在聾啞學校坐了一個多小時,在祝梅依依不捨又驚喜的目光中,老柳將車慢慢開離了校園。
車走遠,侯衛東無意中回頭,卻見祝焱已是淚流滿面。
祝焱在侯衛東心中一直是那麼的自信、堅強而睿智,今天突然失態,侯衛東心裡也覺得頗為震撼,他連忙回過頭,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無情未必真豪傑,只是未到傷心處。”流淚的祝焱,是一個特別真實的男人。
小車開進了省黨校,侯衛東自是鞍前馬後,不一會兒就將手續全部辦完。辦手續的時候,遇到了不少年輕人,大概都是參加學習班領導帶來的秘書,個個都是精明能幹,臉上春風得意的神情距離五米也能感覺到。見了面,少不得點頭示意,排隊的時候,大家還互相詢問幾句。侯衛東也沒有說自己是新管會主任,只道是秘書,其他人見他這個年齡,也就信了。
這一期地廳級後備幹部培訓班,由於只有二十名學員,又皆是掌實權的人物,黨校就給每位學員配了單間,發了檯燈等用品,比起青干班的條件就好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