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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到半個小時,侯衛東記住了這個善於交際的女人。當楊安離開時,他暗道:“楊安在振興會計師事務所工作,這種搞技術的人大多內秀,她倒是個例外。”
這一頓飯人數少,吃得比較愉快。任林渡了幾杯酒後,恍惚間,他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歡樂時光,最後喝了一大杯紅酒,他發出邀請:“衛東,晚上去唱歌,放鬆放鬆?”
杜兵有些驚奇地抬起頭,任林渡在喝酒前一直稱呼“侯市長”,幾杯紅酒下肚,他開始稱呼“衛東”,稱呼的轉換略顯怪異,至少不太穩重。
侯衛東道:“林渡,不秘,我回學校,讀點書,喝點茶,這才是真正的放鬆。”
喝了酒,聽到任林渡親熱的稱呼,侯衛東仿佛回到以前在益楊青干班的日子,當年大家都在鄉鎮,聚在一起談理想談人生,無拘無束。十年時間過去,人的身份地位變化了,不管如何製造氣氛,都不能真正找回原來的情緒。特別是在場三人都在體制內,原先的無拘無束只能是個理想。
任林渡堅持將侯衛東送回省委黨校,然後才和杜兵一起離開。他抓著杜兵的胳膊不放手,道:“你是省級大機關的領導,平時難得請到你,衛東走了,你無論如何也得賞光。”
杜兵婉拒道:“明天還有一個稿子,我得回去摳腦殼。真羨慕任兄,有自己的一片獨立小天地。”
兩人離開黨校宿舍時,杜兵回頭看了一眼宿舍,窗前有隱約燈光,這是檯燈的光線。
在黨校寢室里,侯衛東將檯燈打開,再將電腦打開,音響里傳來《離家五百里》的歌聲。他用最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檯燈的光線射在玻璃杯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綠色茶葉在杯子裡慢慢舒展,四周安靜,耳中仿佛傳來茶葉展開的聲音。
“馬有財和姬程都為了進常委做工作,我應該怎麼辦?”
這對於侯衛東是一個嚴肅的命題,他如今三十三歲,在整個嶺西省各級政府里,這個年齡非常年輕。可是年輕只是暫時的,一屆政府五年,一位不是常委的副市長很難直接成為正職。如果這一屆政府任期結束他還是副市長,就已經滿三十七歲同,三十七歲的副廳仍然算是年輕,可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的年齡優勢必然會緩慢而不可逆轉地喪失。官場中人和女人一樣,都有深刻的年齡焦慮,年齡大了,官員就得下課,女僦叫人老珠黃。
理想的狀態是在五年任職中,能夠進入市委常委行列,最理想狀態是成為市委副書記,或者調至省級核心機關任職,那麼五年結束後,他才可能在三十七歲成為正廳級領導。
角度不一樣,希望值就不一樣。希望值決定著人的幸福感和成就感。侯衛東靜靜地點燃一支煙,任憑煙霧裊裊升起,然後藏於煙霧和燈光之中,他的思緒在黑暗中盤旋,尋找著有可能使職業生涯加速前選擇途徑。
在沙州,要想有所進步,市委書記是跨不過的坎,侯衛東絕對不是朱民生的嫡系,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朱民生很厭惡侯衛東。
這是最讓侯衛東感覺棘手的地方。
用重金行賄,有這個實力,他不屑為之。
討好朱民生,他有這個機會,可是討好市委書記的人太多,不缺一位副市長。
如何在副市長任期內有所調整,成為擺在侯衛東眼前的重要課題。
在黨校的日子不知不覺到了第三天下午,晏春平根據侯衛東的要求,將近期國有企業改制的最新資料送了過來。有沙州企業的情況,也有國家政策,他要趁著在學校學習之機,認真梳理前一段工作。
在看沙州絹紡廠的清產核資報告的複印件時,他突然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按要求,清產核資應由獨立的社會中介機構,資質等各方面因素全部齊全,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可是昨天晚宴偶然遇到了楊柏的妹妹楊安,楊安就在振興會計師事務所,這難道是偶然的嗎?
他把絹紡廠前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串起來反覆琢磨,事情的原貌在頭腦中逐漸清晰起來:“蔣希東此人不簡單,是個梟雄,在他周圍有一個牢固的利益共同體,頂波被排除在外,因此頂波的所有手段都在蔣希東面前束手腳。從某種程度來說,蔣希東是利用數千工人綁架了市委、市政府。”
侯衛東是管理層收購的大力推導者,此時他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將報告朝桌上一扔,心道:“這些人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掠奪國有資產,難怪財政部要緊急叫停mbo!階級鬥爭一萬多種,看來我對社會的複雜性和人性的貪婪不審認識不夠。”
生了氣,發了火,回頭再細想絹紡廠的事情,侯衛東漸漸冷靜下來。雖然蔣希東在裡面搞了名堂,可是針對絹紡廠這種具體情況,管理層收購也不失為一條道路。
從大政策角度來說,市屬絹紡廠這類性質的工廠被列入市場完全競爭行列,得不到保護,必須在市場上求生存。
從市委、市政府的角度來說,若是不轉換體制,數千人的絹紡廠成為一個沉重負擔,不斷投入巨資,不斷形成虧損,最終將是一個火藥桶。解決掉絹紡廠的問題是市委、市政府的首要目標,只要政府不再投錢,工人不再鬧事,不管是國有還是私有,不管是管理層收購還是股份合作制,都沒有太大關係。有一句俗話,叫做肉爛了在鍋裡面,就算是私人企業,總是在沙州地盤上,要上稅,要製造就業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