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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侯衛東一路走過來,也算是經歷了風風雨雨。聽到步海雲的說法,也不吃驚,道:“我這個南部新區籌備組組長只管籌備,最多管管宏觀,把制度框架制定出來,把握好大方向,具體細節絕不參加。這一次步高中標,完全是他的本事,符合遊戲規則,同我何干,與步主席更沒有關係。”
“這是一坨泥掉進了褲襠,不是屎也是屎。我到了這把年紀,這政協主席的位置好多人盯著,我也不想幹了。”步海雲這句話倒有了八成的真實意味。
侯衛東抬頭看著步海雲頭上的花白頭髮,只是搖了搖頭,未對此事作出評價。
兩人聊了一會兒,步海雲告辭,侯衛東將步海雲送到門口。步海雲握緊侯衛東的手,道:“衛東要防備小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侯衛東握緊了步海雲的手,道:“身正不怕影子歪,笑罵由人,我只想把事情做好。”這也是侯衛東的心裡話,他坐回到辦公桌,就將步海雲談到的事情擺到一邊,拿起了沙州農用車廠的調研筆記。
“一分錢不要,白送一個企業。”這事情早有人做過,也就不存在理論問題,如今的關鍵是侯衛東是副市長,他無法對重大決策拍板,要實現自己的目的就得多費腦筋,多走彎路。更為關鍵的是,如果一把手堅決反對此事,侯衛東縱有孫悟空的本領,也只能是望五指山興嘆。風遺塵整理校對。
侯衛東在屋裡坐了一會兒,腦子不由得從沙州農用車廠轉移到了市絹紡廠。黃子堤不同意將絹紡廠納入第一批改制範圍,他縱然搞再多的調研,有再好的方案,也無能為力。他知道絹紡廠是火山口,隨時有可能爆發。若是真出了事,作為分管副市長,他難辭其咎。想了一會兒,他給信訪辦打了電話:“我是侯衛東,請任林渡接電話。”
很快,傳來任林渡氣喘吁吁的聲音:“侯市長,我是任林渡,有什麼指示?”
“你上次給了我關於絹紡廠的上訪件,我看了一遍,覺得內容挺亂,能不能幫著整理一下,形成一個報告?”侯衛東說到這裡,又覺得口氣有些生硬,補了一句,“林渡,謝謝你。”
任林渡對此事早有準備,道:“侯市長,你客氣了,我專門把絹紡廠的信訪件歸入卷宗,相應的報告也基本完成,馬上給你送過來。”
一聲“侯市長”,似乎將兩人的距離一下就拉得很遠。
侯衛東猛然間有些失神,他心裡明白,他和任林渡再也回不到當年一同醉酒的時光了。
看罷信訪辦送來的卷宗,侯衛東默思良久。
他接任副市長時,沙州市屬國有企業已經面臨著不少矛盾,最為突出的就是絹紡廠。絹紡廠是典型的市屬企業,建廠時間長,工人眾多,徘徊在虧損邊緣。
絹紡廠和那些完全資不抵債的企業不同,完全資不抵債,倒可以下定決心進行關、停、並、轉。絹紡廠尚未到這種程度,如果貿然行事,捅了馬蜂窩,誰動手誰將要承擔主要責任。
此時市政府常務會沒有將絹紡廠納入第一批改革企業,侯衛東完全可以將絹紡廠暫時放在一邊。可是,近一段時間,絹紡廠的效益直線下滑,關於絹紡廠領導與易中嶺合夥鯨吞國家資產的告狀信也越來越多,如今,絹紡廠確實像一個火藥桶。
下午,侯衛東將絹紡廠黨委書記蔣希東叫到了辦公室。
“這一段時間,廠里的生產經營情況怎麼樣?”侯衛東還是按照老習慣,首先扔了一支煙給蔣希東。
蔣希東一臉黑氣,走進辦公室,也沒有笑意,悶頭不說話。抽了兩口煙,他用斬釘截鐵的口氣道:“這樣搞下去,絹紡廠遲早要敗家,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將一個大廠的命運交給一個根本沒有從事過紡織行業銷售的企業。”
侯衛東道:“企業一直在擴大自主經營權,要求政府不干涉企業的經營活動,我記得當年你也提起過此事。”
蔣希東被堵了一下,道:“這不是經營,是犯罪。我作為絹紡廠黨組書記,有權向上級黨組織反映情況。”
從內心深處,侯衛東在絹紡廠問題上沒有任何私心,也就不怕蔣希東將事情鬧大。從特定角度來說,事情鬧大以後,引起上級重視,事情或許才更好解決。但是,對於蔣希東這種賭氣的態度,侯衛東還是嚴肅批評道:“作為黨委書記,你是絹紡廠的領導成員,難道絹紡廠出現這種情況,你就沒有責任?作為黨員,向上級黨組織反映情況,這是你的權利,但是,解決絹紡廠的問題更是你義不容辭的責任。”
蔣希東今天的態度也是故意為之,他是用發泄的語句來觀察侯衛東的態度,之後,才正式開始匯報,道:“我認為絹紡廠存在著五大問題,第一就是銷售上的問題……第二是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兩人談了約一個小時,在結束談話時,蔣希東說出了心裡話,道:“侯市長,絹紡廠沒有納入第一批改制,這是很遺憾的事情。我認為改制才能救活絹紡廠,否則必然會走進死胡同。在完全競爭領域,國家是支持國退民進,再不改制,絹紡廠也就完了。”
憑侯衛東掌握的材料是項波和易中嶺狼狽為奸。不過,這個蔣希東也不是善茬,兩害相權取其輕,若論選擇,他還是願意讓蔣希東收拾絹紡廠的局面。蔣希東經營了絹紡廠十年,雖然不能說可以完全代表絹紡廠職工,至少可以代表中層幹部。而項波,除了代表易中嶺,誰都代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