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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朱民生辦公室,侯衛東只覺得無比窩囊,岳父收錢這件事,放在任何人眼裡,他都難脫干係,而事實上他對這四萬元毫不知情。在沙州農用車廠改制過程中,他確實是秉公辦事,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在裡面。從另一個角度,朱民生掌握了侯衛東這個不算把柄的把柄,也就捏住了他的軟肋。只要如果侯衛東一切行動聽指揮,四萬元這件事確實就到此為止,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如果侯衛東有異動,朱民生隨時可以將四萬元之事提出來。
侯衛東清醒地把握了朱民生的想法,只覺得無比窩囊,他很想當面去指責張遠征,甚至在他們面前去發一頓脾氣。只是事已至此,大吼大鬧有什麼作用?
去黨校的原因
午餐時間,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道:“你出來一趟,到新月樓,我請你吃飯。”
小佳興致挺高,開玩笑道:“今天不是你和我的生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莫非是你做了錯事,所以才請我吃飯?”
侯衛東心情糟糕,沒有心思開玩笑,鬱悶地道:“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一定要過來。”
小佳臉帶笑容,提著小坤包進了包房,見到板著臉的侯衛東,覺得氣氛不對,問道:“你遇到什麼事情了?臉上有層冰。”
侯衛東道:“這事說了你也不信,但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回家以後不能對著爸媽生氣,更不准吵吵鬧鬧。”
“你胡說些什麼,我為什麼要和爸媽吵吵鬧鬧?”小佳伸手摸了摸侯衛東額頭,道,“你沒有發燒吧?”
侯衛東道:“我是清醒得很,再說一遍,此事已經發生了,你不准向家裡人發火。”
聽完侯衛東所說,小佳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道:“我爸媽不缺錢,不可能收朱言兵的四萬塊。”
“朱民生是市委書記,他單獨給我講這件事,絕對是證據確鑿。”侯衛東臉上掛著一絲苦笑,道,“我著手搞國有企業改制,一分錢都沒有敢沾手,目前已經有人在傳謠,這事一出,我是無話可說。”
自從侯衛東當了沙州市市委書記秘書以後,小佳的社會地位就直線上升,迎合的人,奉承的人,討好的人,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她在不勝其煩的同時也很享受這種氛圍。她能當上園林管理局副局長,有著自己的內在因素,更關鍵的還是隱性原因。沒有侯衛東,她十有八九還是二級班子,對此她心知肚明。
因此,小佳對於威脅侯衛東官位的人和事特別敏感,生氣地道:“爸媽真是不懂事,每年我們給他們不少錢,為什麼還要收錢?我這就去找他們。”
“事情已經發生了,找他們有什麼用?目前要做的有三件事:一是退錢;二是爸要馬上從工廠里出來,不能再回工廠上班了;三是要打好招呼,不能再收任何外人的錢物。”侯衛東又道,“我作為女婿,這事不好出面,你馬上回去給爸溝通。”
小佳飯也不吃,直接回到家裡。
看見父母,她忍不住發火道:“爸,媽,你們做的好事,把侯衛東害慘了。”
陳慶蓉和張遠征正在客廳里看電視,見女兒進屋就發火,都覺得莫名其妙。
陳慶蓉向來強硬,臉一板,生氣地道:“幾天不回來,回來就嚷,嚷什麼嚷?”
小佳聲音很大,道:“我嚷什麼嚷,我們家不缺這四萬塊錢,為什麼要收朱言兵的錢?”
收了朱言兵的錢,張遠征和陳慶蓉兩口子曾經忐忑不安。後來,陳慶蓉到底捨不得這四萬塊,夫妻倆找了條理由自我安慰,於是收得心安理得。
這條理由是——張遠征被返聘回了沙州農用車廠,這四萬塊就是返聘的獎金。
小佳聽了這個理由,哭笑不得,道:“爸媽,你們想得太天真了,你們收了四萬塊錢,外人都會認為是衛東收的,現在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了。”
“我們收錢和侯衛東有個屁關係。”陳慶蓉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不對勁,可是嘴巴上還不承認。
小佳氣呼呼地道:“現在朱言兵被紀委調查了,他說給你們兩人送了錢,市里已經找衛東談了話,難道還沒有關係?”
張遠征急紅了臉,扭著脖子道:“我在廠里做技術工作,帶頭搞了三四處技改,這幾處技改至少幫著廠里節約了幾十萬。朱言兵代表廠里給我發獎金,我為什麼不能拿?這是勞動所得,不犯法。如果真的犯了法,我去坐牢,和侯衛東沒有任何關係。”
小佳道:“現在官場複雜得很,很多人眼紅衛東的位置,天天盼著他犯錯誤,官做得越大越是小心,總是擔心被人抓住尾巴。現在你們收了錢,就是把衛東放在油鍋里煮。”
張遠征還想繼續辯論,陳慶蓉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問道:“這件事真的有這麼大的影響?”
“官場上的事情你不懂,反正這事對衛東傷害挺大。”
陳慶蓉小心翼翼地道:“那怎麼辦,難道要把你爸送到監獄裡去?”
小佳給了父親一個白眼,道:“還不至於送監獄,爸以後不能在廠里工作了,四萬元錢也不能要。”
張遠征在廠里工作了一輩子,終於在退休以後找到了尊嚴。如今他在廠里工作,並不是完全為了錢,更多的是為了在工作中得到的認同,每當廠里人尊敬地喊一聲“張工”,他就如沐浴在春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