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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頭髮花白的女工道:“自從絹紡廠建廠,我就在廠里工作,我的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全都在廠里,五個月沒有發工資,讓我們怎麼過日子?”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道:“我是退休幹部代表,當年是我們團從東北一直來到沙州,我留在沙州幫助地方建設,絹紡廠建設我是從頭至尾參加的,看著工廠衰敗成這樣,我心痛啊!今天工人罷工,我是不贊成的,可是不罷工,工人們的意見又有誰能聽見?”
侯衛東仔細看了老人一眼,老人坐姿端正,身穿一件洗得挺舊卻很乾淨的工作服,透著軍人的神情和氣質。
老人一口山東話,聲音洪亮,道:“按照政府慣例,這一次罷工肯定會有所收穫,政府十有八九會協調幾百萬資金,每個工人能得到幾百塊,哄著我們過一個春節,但是這又有什麼用,我們想要的是一個火紅的工廠,而不是為了幾百塊錢。”
8位工人輪番發言,從7點很快講到了10點,侯衛東有意多掌握一些資料,很有耐心地記著筆記。
江津道:“時間不早了,還有什麼說的,剛才講過的就不用講了,主要講新的內容。”
侯衛東抬了抬手,打斷了江津的話,道:“今天能聽到師傅們的真心話,很難得,不要限制時間,師傅們講多久,我們就聽多久。”他又對任林渡道:“任科長,你去買點方便麵,人是鐵飯是鋼,兩碗吃了才硬邦邦。”最後兩句就是典型的工人語言,這些工人們聽著很熟悉,等到大家端著方便麵呼哧呼哧地吃著時,氣氛不知不覺就緩和了下來。
到了12點,侯衛東才作了極為簡短的最後發言。
“大家對於工廠的熱愛,讓我很感動,我相信有這種精神,有這樣的工人,就沒有過不去的尖刀山,下面,我講五點。
“第一,市委、市政府對絹紡廠很關心,對工人們很關心,三年來,每年都協調了貸款,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今天下午市委朱書記還親自參會,一起研究絹紡廠的工作,請各位帶一句話回去,請大家放心,市委、市政府沒有忘記你們。第二,希望儘快結束此次行動,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繼續罷工下去,對工廠的損害將是致命的。各位師傅愛廠如家,我相信會考慮得更長遠一些。第三,今天反映的問題,我將向市委、市政府作全面匯報,涉及腐敗的人和事,一旦查實,肯定要嚴肅處理,決不姑息。第四,企業以後的發展問題,我受市委、市政府委託正在搞調研,很快就有相應的措施。第五,春節前,市委、市政府將協調資金,在年前給工人們兌現,雖然是杯水車薪,但有,總比沒有好。”
散了會,侯衛東對任林渡道:“由市政府辦公室安排工人的往返交通費。”
任林渡道:“我準備了幾輛小車。”
侯衛東搖了搖頭,道:“別坐小汽車,讓工人們看見了又要說是腐敗,來回各十元計程車費,每人二十塊錢。”
任林渡趕緊去準備零鈔。
工人們離開以後,已經是12點30分了,侯衛東坐在辦公室翻了翻記錄了半本的筆記本,這些基礎材料讓他感到格外珍貴,想了想,將筆記本帶回了家,鎖進了書房內隱秘的保險箱裡。凡是重要物品就鎖進保險箱,這是侯衛東從上青林被檢察院搜查以來就養成的習慣,從1994年一直保持到了2002年,或許以後也將繼續保持下去。
來到了床前,小佳睜開眼睛,問道:“怎麼這麼晚?”
“絹紡廠罷工,我與工人對話。”
“怎麼在晚上和工人對話,難道白天沒有時間。洗澡沒有,快點去沖一衝。”
侯衛東忙了一天,著實累了,笑道:“又不洗衣服,何必洗澡。”洗衣服是夫妻倆的隱喻,指夫妻性愛。
小佳抬頭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小鬧鐘,道:“別鬧了,你快點沖澡,早些睡覺。”
侯衛東洗了澡,跳進暖和的被窩,抱著小佳,道:“我們有好久沒有洗衣服了,一個月吧。”
小佳嗔道:“這可是男人的責任,我記得還是在選舉前幾天做過,以後你就一直怠工。”
兩人裸貼在一起,這種親密無間的姿勢讓人感到溫馨和安全,多了親情少了色情,侯衛東解釋道:“我對國有大型企業的運轉不熟悉,為了處理好這個棘手問題,只能多下一些功夫。”
小佳很舒服地縮在侯衛東懷裡,道:“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你可以問我爸媽,他們在工廠待了一輩子,什麼貓膩都是一清二楚,比你在這裡旁敲側擊要好得多。”
這話提醒了侯衛東,他一隻手握著老婆溫暖的胸部,揉了揉,道:“晚了,我們睡吧。”
早上,侯衛東過來敲門時,陳慶蓉和張遠征正在喝稀飯吃鹹菜。見到侯衛東,老兩口一臉驚奇,這麼多年來,侯衛東對他們挺好,買了房子,在用錢上挺大方,唯一的遺憾就是太忙,很少主動到家裡來坐一坐,更別說早上進家門。
陳慶蓉嘴裡還包著一塊大白饅頭,含糊著道:“吃飯沒有?”
“沒有。”
陳慶蓉放下碗,趕緊去盛了一碗稀飯,把鍋里的包子端了過來,又去夾了兩塊腐乳,道:“趁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