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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希東沉著臉,背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道:“我們是要一個好企業,而不是一個破爛貨。我越想越覺得侯市長是在遞話給我,他其實也想將絹紡廠改革,目前需要一個很好的理由。”
楊柏分析道:“侯衛東是三十二歲的副市長,前途光明,他最需要的是政績,不管以後絹紡廠是採用股份合作制、管理層收購還是被兼併,只要效益好起來,就是他的政績。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和他的目標是一致的,沒有任何衝突,我認為蔣廠長的判斷是正確的,他確實需要我們配合。”
蔣希東停下了腳步,道:“那我們就想辦法,給侯衛東提供絹紡廠改革的理由。”
在新月樓,侯衛東晚上10點才回家,進家門,見到岳父和岳母等在客廳里。
岳父張遠征身旁還坐著一位高大的中年人,此人正是張遠征和陳慶蓉的廠長朱言兵。
“侯市長,很冒昧打擾你。”朱言兵是北方人,流利的普通話在沙州很少見。他身材高大,站在客廳里如一堵牆,此時身體微微彎曲著,姿勢恭敬。
侯衛東大致猜到朱言兵的意圖,與其握手之後,道:“朱廠長客氣了,作為分管副市長,家裡的大門永遠為你們企業領導敞開。”
陳慶蓉熱情地為朱言兵廠長續了水,然後坐在一邊,看著女婿與朱言兵談話。朱言兵當了十來年的廠長,在廠里威風得緊,此時坐在侯衛東面前,雙腿並在一起,滿臉是謙恭笑容。
朱言兵首先報告了廠里的基本情況,然後道:“侯市長,聽說沙州是企業改革試點市,我們企業現在也是半死不活的,市里能否考慮我們廠的改革問題?”
國有企業改革試點就是一條烏魚,被放人了魚塘,頓時將淡水魚們追得四處逃竄,朱言兵、蔣希東就是正在逃竄的魚。侯衛東很直率地問道:“改革有很多種,並不一定對朱廠長有利,或者還會讓你出局,朱廠長考慮這個因素沒有?”
朱言兵沒有想到侯衛東會如此直接,稍有些侷促地道:“只要對工廠有利就行,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在工廠里長大,不願意看到工廠衰敗。”
侯衛東當慣了領導,儘管朱言兵年齡比他長,他還是很有心理優勢,道:“朱廠長,我想聽真話,你認為哪一種改革方式,才能符合各方利益?”
朱言兵並沒有完全思考好這個問題,這次來到侯衛東家中,原本是想探聽點消息,拉近關係,結果侯衛東三言兩語就將皮球踢到了自己這邊。他略為思考,講了一些模稜兩可的原則話。
侯衛東和顏悅色地道:“朱廠長,如今省政府文件剛剛出台,市里還處於調研階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制訂方案時會考慮進去。”
他說到這裡就戛然而止,然後用笑眯眯的神情看著朱言兵。朱言兵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連忙站起身,道:“侯市長,時間不早了,我不耽誤您的時間,請您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到廠里來視察。”
陳慶蓉和張遠征將朱言兵送到了新月樓門口。在門口,停著朱言兵那輛灰色奧迪車。在車邊,朱言兵高大的身材終於又恢復了在工廠的挺拔,他握著張遠征的手道:“老夥計,我們這一代人對工廠有感情,都希望工廠好起來,你要在侯市長面前多美言幾句。”
張遠征退休多年,早就消失在廠區,如果不是女婿當了副市長,是享受不到與廠長握手的權利的,他心情激動,道:“朱廠長,你放心,我在廠里工作了四十年,這感情只有廠里人才知道,我會為工廠說話。”
陳慶蓉則站在一旁不說話。
兩口子往家裡走時,陳慶蓉抱怨道:“你別答應得太快,給侯衛東找了麻煩事情。”
張遠征道:“我沒有這麼傻,能辦就辦,不能辦就不能辦。”
回到屋裡,張遠征看到桌上的那條煙,笑道:“以前都是廠里的人提著菸酒到廠長家裡,現在事情顛倒了,廠長親自送煙到家裡。”他隨手撕開了香菸的包裝盒子,頓時傻眼,包裝盒子裡面除了香菸以外,還有厚厚一疊鈔票。這是第一次有人將這種錢送到家裡,兩口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大眼瞪著小眼,不知如何處理。
此時,侯衛東喝了一杯清茶,也沒有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想心事。
小佳今晚陪著省里的人唱歌。當了副局長以後,往日的技術幹部生活又被打亂了,凡是有省里領導到市里檢查工作,張中原局長總是要把小佳帶上。一來是因為小佳是副市長夫人,有分量,二來小佳還是相對年輕的美女。美女領導參加迎接客人,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是經過實踐檢驗的寶貴經驗,基層的頭頭一般都懂。
坐了一會兒,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了一陣嘈雜的音樂聲,小佳無奈地道:“迎接省里檢查,這不是張中原一人的事情,我作為副局長也是責無旁貸,客人沒有走,我也不好走。”
同為官場中人,侯衛東很理解小佳,處理好與省里的關係是大事,他交代道:“少喝酒,早點回來。”
小佳在凌晨一點回到家,侯衛東已經熟睡,在睡夢中,他的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嘴角掛著一絲口水。小佳站在床邊看了看酣睡的丈夫,取過衛生紙,擦掉了他臉上的口水。帶著兒童般純真睡顏的侯衛東翻了身,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