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頁
豐饒的秋天結束,緊隨其後的是冬天。
哪怕萊茵王國位於大陸中部靠南位置、冬天並不漫長,但對於存在長期性營養不良、風險承受力低下的底層民眾而言,冬季這兩個多月仍然是一年中最難渡過的時日,比青黃不接的四、五月還要難熬。
一銅幣能買到三到四個的廉價雞蛋,兩個銅幣就能買到的充飢麵餅(沒料包的方便麵麵餅)和小包裝袋裝鹽,不知能救回多少命來。
只是這兩類保命商品,就能為威斯特姆換來巨大的、豐厚的無形資產——來自民眾的信任。
而民眾信任,才是任何位面、任何國家和地區的統治者,最重要的財富。
當威斯特姆的人們歡喜地享受著這個比以往的每一年都更加讓人喜悅的秋季時,相鄰的因納得立城,卻是另一番景象。
因納得立北城門外的騾馬市場,往東面走兩百米左右,便能看到一大片由極其簡陋的木頭棚戶構成的貧民區。
這些密集搭建的棚屋,緊挨著因納得立城,但又不屬於因納得立——因納得立的市民是不會承認這些人跟他們是同鄉的,同樣,這裡的人無需像市民那樣按家中最年長男主人的收入繳納人口稅……他們基本是拿不出錢來的,最大的財富,不過是木頭、石塊、泥巴、竹片和草蓆搭建起來的棚屋。
此外,這裡的人也不用繳納農稅……因為他們並沒有土地。
住在這片棚戶區的人,有的是失地農民——欠了當地領主糧稅或是別的債務且無力償還、被收走土地抵押借款,因而失地。
有的是因年老、身體殘疾、疾病、或是犯下過錯而被城中僱主解僱趕走的僕人、小工、工人——年輕力壯的人還能找到下家,哪怕身上有點小毛病也行;可若是失去勞動力,那就走投無路了。
有的,是有過不光彩記錄的罪犯——偷過東西、傷過人、又或是有別的負面記錄的人,便很難在城中找到正式的工作。
有的,是因窮困而無法在城中找到居所,不得不一步步退到城外棚戶區來的窮人——北城區最便宜的日租公寓每天也需要支付五個銅幣的床位費,對於日收入低於十銅幣的窮困群體而言,交了這筆床位費,也許他們就沒錢填飽肚子了。
每年的秋天,這個貧民區中還有勞動力的人也會結伴組團,像是威斯特姆的部分鎮民那樣去周邊鄉下為農戶打秋收零工,努力攢夠能讓他們熬過冬天的生活費用。
到了十月份,這些打秋收零工的人,便會陸續回來。帶著錢幣,和農戶僱主給的一些糧食——半袋子小麥、一袋子土豆或是玉米之類的東西。
今天,就有這麼一群打秋收零工的人結伴返回貧民區。
在地里忙了大半個秋季的約翰被多日連續的苦工熬得又黑又瘦,肩頭上扛著的滿滿一麻袋玉米壓得他直不起腰,但他依然走得又急又快,不時抬頭,看向貧民區方向。
貧民區前已等著不少人,看見打秋收零工的人出現在路上,便站起來往來人張望。
走在返鄉人群前方的約翰,被他的弟弟認出來了,小男孩歡呼著「哥哥」,張開雙臂往約翰跑來。
和同樣吃了許多苦、也賺回來不少錢和糧食的同伴們那樣,回到棚屋家中的約翰,受到了一家人的熱烈歡迎。
「你這幾天哪兒都別去了,在家裡好好休息。」約翰的母親心疼地拿來洗乾淨的衣服讓兒子換上,又忙不迭地開柜子,拿出木碗,往裡面倒水。
「知道了媽媽。」約翰順從地換上衣服,興奮地對母親道,「今年達克大叔家的收成很好,結算工錢後他額外送給我一袋子玉米,把這些玉米編起來曬一曬,再找個時間拿去城裡的磨坊磨好,天氣冷時就有玉米粥吃了。」
母親笑著點頭,見門外沒有人經過,迅速掀開床頭堆著的衣服,從衣服堆里藏著的小袋子裡捏出幾粒鹽,灑在裝著水的木碗裡。
約翰開始沒明白母親加的是什麼,接過木碗來喝了一口,才驚訝地道:「這、這是……媽媽?」
母親做了個「噓」的手勢,走兩步把草蓆門帘放下來、關上木門,才小聲道:「小聲些,不要說出去。」
約翰連忙壓低聲音:「媽媽,這是哪來的鹽?」
「一位好心的先生給的。」母親從衣服下把那一小包鹽拿出來給兒子看,「你看,多好的鹽啊,這麼一袋子省點兒可以用很久了。」
約翰湊近看了下,借著窗外投進來的微光,他發現這些鹽居然很白、很精細,比城中雜貨店賣的還要好上許多,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這麼好的鹽,是誰給的?他為什麼要給我們鹽?」
「是個從未見過的人。」母親搖搖頭,把聲音壓得更低,「那位先生是昨晚才出現的……很晚的時候,扛著一個很大的背包。」
「我都睡著了,聽到有人敲我們家的門,又從窗戶里塞了東西進來。我起來一看,發現是這袋鹽。」
「我悄悄開了門往外看,看到了那個人……他披著一件很寬大的斗篷,背著一個大背包,一路敲門,往每戶人家的窗子裡塞鹽。」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也看到我了,他長得很高大,但卻很友善,還衝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讓我不要叫出聲……」
「早上我起來去周圍找人問,我們家這一塊兒的人家,都收到了鹽……大家都叫他『鹽先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