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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龍里的人陸陸續續走了,馬拉美去送客,回來就看見了客廳里陡然掉入冰點的兩個人,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波德萊爾先生,您和魏爾倫……」
「上樓去,不要在樓下礙我的眼睛!」波德萊爾嘴角的譏笑能讓法國異能力者們冷汗淋漓,「我可要和阿蒂爾的搭檔好好聊一聊。」
保羅·魏爾倫無動於衷,笑吟吟的就像是陪酒的男伴。
斯特芳·馬拉美忽然有一點後悔。
讓這兩個人碰面,究竟是解決一個問題,還是增加更多的問題?
不得已,無法得罪波德萊爾的馬拉美上樓去了,命令女僕暫時不要去管樓下的事情,自己安安心心地去書房裡看書。
保羅·魏爾倫散漫地說道:「馬拉美還是老樣子,慫得不敢多說一句話。」
有牽掛和家庭的人就是這麼老實,生怕自己的生活被搞亂。
波德萊爾無視他的評語,定睛注視著魏爾倫,以及魏爾倫手上的戒指,「你令人不痛快的方法真是別出心裁,不戴阿蒂爾給你的戒指,反而戴著不知道從哪裡鬼混得來的戒指?」
魏爾倫苦惱,抽出被抓住的手,五指張開,佩戴著時尚的戒指。
「其實就是一個隨便買的裝飾品,您在介意什麼?」
「蘭波都不會介意的。」
魏爾倫是短髮,面容俊美年輕,一如幾年前不變的模樣。他沒有法國異能力者們愛留的長髮,銀髮如倒掛的冰霜,根根銀亮,誰也不會知道一直愛笑的魏爾倫究竟在想什麼,又為何笑得出來。
「我說過了,親友的死,我很遺憾,我不可能一輩子沉溺於悲傷之中,您何必抓著我任務失敗、沒有救下親友的事情不放?」
波德萊爾的眼波在搖曳,好似浪蕩的巴黎,夜晚的明珠。
「我以為他會抓住你……這朵惡之花。」
魏爾倫的神色一滯。
惡之花?
用這樣不妙的詞來稱呼他是何意……
波德萊爾深深地說道:「太遺憾了。」
法國的超越者看似很多,然而比不上英國,他收下有超越者潛力的阿蒂爾·蘭波為學生,為對方安排了一條順暢的道路。原本與法國「人造之神」保羅·魏爾倫搭檔的機會輪不到十六歲的阿蒂爾·蘭波,兩個空間系異能力者成為搭檔是一種能力上的重疊和資源浪費。
是他看好保羅·魏爾倫的未來,動用了關係,搶到了這個機會,有保羅·魏爾倫的異能力「平行集」從旁協助,阿蒂爾·蘭波在做任務的安全係數會增高,兩人也可以培養出搭檔的默契和感情。
誰知道戰爭尚未結束,在境外竊取情報的學生就出了事。
法國花費大量心血製造出來的「人造之神」,終究是一個異於人類的自私鬼,保全了自己,放棄了三年生死與共的搭檔。
波德萊爾已經查了魏爾倫好幾年,偷偷去過日本一次,見識到了橫濱租界爆炸的地址,確認自己的學生死無全屍。直到近期看見魏爾倫對阿蒂爾產生了一絲眷戀,他倍感諷刺,「但凡你帶回他的一點遺物,我也不會這麼憤怒,你將他徹底的留在了那個國家。」
「你讓我們國家的超越者死在異鄉。」
「寂寂無名而死。」
「那該是多麼寂寞的一件事。」
他的學生喜歡熱鬧的世界,喜歡溫暖的夏天,卻死在了偏僻之地的春天,沒有見到盛夏之後,戰爭結束的那一天。
「保羅·魏爾倫。」
「因為你的失職,你讓法國在異能大戰上蒙受損失。」
「我以巴黎公社領導人之一的身份,將你驅逐出巴黎,離開我的視線!」
從容不迫的魏爾倫終於被打破了平靜的表面,如同往他的心湖裡砸下了大石頭,自己竟然被人驅逐出巴黎?他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憑什麼說是我的失職!只因我活著回來了?!」
「沒錯。」波德萊爾冷漠地說道,「你死了,法國可以把你體內的力量收集回來,再造一個超越者。」
「一位天然的超越者的死去,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他的命比你更有價值,成長性更高。」
「你在憤怒什麼?」
波德萊爾發笑,嘶啞地笑聲是巫師的詛咒,「當你選擇背叛阿蒂爾的時候,他可曾如此憤怒過嗎?」
魏爾倫的瞳孔閃爍一下,掩去心悸,站起身,懶得再陪這個老傢伙裝聾作啞下去,「一開始看好我的人是你,現在對我有偏見的人也是你,你下達的命令對我無效,我是法國政府的人,不單單是巴黎公社的人。」
在魏爾倫要離開之前,波德萊爾在他的背後幽幽地說道:「我多希望背叛法國的人是你,不是凡爾納,這樣我就能親手擊殺你,可惜啊,你沒有這個膽量,你的心中沒有對和平的信念。」
「法國政府造就了一個無心無情的怪物,那個怪物就是你,不是人類,亦不是真正的神明,你介乎於二者之間,什麼也不是。」
「在你放棄我的學生的一剎那,你就拋棄了珍貴的人性。」
「多麼遺憾,多麼可悲啊。」
「你那具美麗的皮囊之下是虛無一片的靈魂,連一個願意去注視你的人也沒有,你既美,也醜陋,將會在無人呵護的土壤下漸漸枯萎。」
魏爾倫的身影如石像一樣定格了數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