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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看著兩人的女僕一臉緊張:「修治少爺!」
津島修治看向女僕,眼底似乎有冰涼涼的東西悄然滑過,留下黏膩而細微的痕跡,他失去反駁的興趣,「好吧,我說錯了。」
澀澤龍彥冷眼旁觀著他在家族之中的態度,進入初次見面的對話階段。
「我能稱呼你為修治君嗎?」
「隨便。」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知道,也許有一個大人眼中『好聽』的姓氏。」
十一歲的津島修治咬字清晰,嘲諷著澀澤龍彥利用姓氏接近自己,而沒有這個姓氏,便失去了威懾力。
澀澤龍彥對這個幼崽絲毫不動氣,果真是被養起來的金絲雀。
他漠然的目光一下子刺痛了津島修治。
【好疼啊。】
【好想逃走啊。】
【我想要離開,可是父親不會允許的。】
津島修治想道,上一次這麼疼的時候,是偷聽到父親和老師的對話,老師認為他應該外出上學,接觸更多的人,而父親不屑地說道:「在學校里又能學到什麼,他要學的是上流社會的東西,那些頑皮的平民孩子會帶壞我家的修治。」
年幼的津島修治不止一次聽見這樣的言論,遭到洗腦,認為父親只是對自己的保護欲過於強烈,後來他才發現後面還有一句話——
「他只需要乖乖的聽話。」
聽話……
他的哥哥姐姐正常長大,只有他被如此對待……
津島修治的目光越發空洞,這一切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好像是從他四歲要求僕人帶自己出去玩,中途碰到一個長得像自己哥哥的少年,他萌生了惡作劇的念頭,故意喊出「哥哥」的稱呼。
他以往會失敗的。
誰知道僕人們太笨了,或者是太「聰明」了,明明對方根本不是他的三個哥哥,還是誤以為對方是津島家族的孩子。
他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被送回去,事後得到父親勃然大怒的巴掌。
再之後,好像什麼都變了。
「我是澀澤龍彥,你接下來的寫作老師。」澀澤龍彥的聲音把津島修治拉回了現實,津島修治乖巧地問道:「寫作?寫作文嗎?」
澀澤龍彥微微一笑:「是寫小說。」
津島修治迷茫,瞳孔倒映著光線,一望見底,晶瑩剔透。
「小說……是什麼?」
多麼惹人憐愛的一隻金絲雀啊。
好想掐死。
去聽雛鳥般的哀鳴,去看漂亮的絨毛停止顫抖。
畢竟——津島修治長著一張與秋也先生有幾分相似的臉,稚子懵懂,毀滅對方帶來的愉悅是加倍的。
澀澤龍彥壓下心底滋生的陰暗情緒,再一次佩服秋也先生挑選的對象。要教導這樣的孩子,首先他就要克服自己毀滅對方的衝動,其次,他要讓內心空洞的金絲雀學會寫小說,不亞於在另一種意義上面對著「自己」這樣虛無的人。
「學習寫小說,先從看小說開始吧。」
澀澤龍彥一點也不羞恥地遞上自己寫的小說,淡漠地說道:「這本《黑魔術手帖》適合你。」
津島修治接過,沒做過粗活的手指細嫩軟滑,指貝圓潤,泛著粉色,在印著魔法陣的黑底小說封面上有著祭品一般的美麗。
澀澤龍彥忽然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是惡魔喜愛的羔羊啊。
津島修治對他羞澀一笑,仿佛剛才的空洞和迷茫是錯覺。
「我會認真閱讀的。」
一點都不想看。
小說?他當然有在家庭老師那裡接觸過,無病呻吟的東西。
無聊的東西,好想撕給這個人看,這本小說的作者名是澀川龍兒,與澀澤龍彥是不是有直接的關係?
如果撕了,這個人會不會氣哭?
快一點滾吧。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頂有顏色的帽子
夜晚,澀澤龍彥在津島家族的客房裡住下了。
近距離接觸過澀澤龍彥的津島修治,被女僕帶到了家主面前,白天宛若小少爺的津島修治在觸及父親的目光後,低下了頭,在津島源右衛門看不到的角落裡,衣袖下的手指瑟縮了一下。
這是他無法控制的條件反射。
混雜著畏懼。
津島源右衛門如同不知情,為嚴厲的教導披上溫和的皮,「修治,我聽女僕說你很不樂意,認為我賣了你,有這樣一回事嗎?」
津島修治低低地說道:「沒有這回事,我有接受他的指導。」
他知道白天的房間為了接待客人,沒有監控和錄音。
女僕口說無憑。
「過來。」津島源右衛門聽見幼子稚氣的聲音,招了招手,臨時的變故讓決定再對幼子好一些,讓對方減少被外人影響的機會。
津島修治僵硬,隨後用手撐住榻榻米,站起來,靠近父親,被拉坐到了近在咫尺的對面。津島源右衛門摸著他蓬鬆的棕發,對方的發眸色繼承了自己,唯獨相貌隨了母親,是幾個兄弟里最好看的孩子。
「修治,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津島源右衛門說道,「上次教訓你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過於嚴厲,你應該體諒父親的不易。」
津島修治抬起頭,對父親僵笑:「嗯,我知道父親很辛苦。」
津島源右衛門欣慰道:「這個家族的未來註定了要交給你,你比你的哥哥們優秀,他們已經成家立業,搬出了祖宅,我只留你一個人在我身邊長大,也是為了讓你名正言順地接受家族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