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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塵抖落下來。
他掩住口鼻,去看這套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房子,也不嫌棄這裡沒有人打理,「唰」得一下,他拉開了封閉住光線的窗簾,推開窗戶,外面的新鮮空氣流通進來,正對著大街上的街景。
「這裡還是老樣子啊。」
保羅·魏爾倫掀掉防塵布,挑了一個曾經坐著看書的方形沙發上,往沙發上一座,雙腳習慣性靠到了前面的矮凳。
他的腿長,不靠著東西,太矮的沙發坐著不舒服。
銀髮青年哼著不著調的旋律,翻開袋子裡買來的新書,第一本就放棄了超越者同僚的作品,去看自己過去就欣賞過的詩人的詩歌。
「在哪一頁呢……」他翻了翻,沒找到,重頭看起來。
「主角是日本人。」
「失憶了?」
「十七歲失憶後去當服裝設計師?這什麼跟什麼……」
保羅·魏爾倫為了品味詩歌,耐住性子去看作品,漸漸地,他發現了澀川龍兒的情況,這個角色是任何人都無法打動的「冰塊」。
他選擇投入藝術,僅僅是他過高的審美和非人的性格所致。
是的,非人……
保羅·魏爾倫一眼就看出作者描述的主角不是人類應有的性格,對方的空缺、對方的茫然、對方的冷漠和高傲如同剛誕生的自己。
他的心裡有著和澀川龍兒一樣空了的地方。
甚至,他空得更多。
澀川龍兒能通過服裝設計的行業獲得少許滿足,在全球的旅行和藝術思維碰撞中獲得繆斯的靈感,他卻辦不到,他對藝術沒有興趣,買來的衣服能穿的得體,便不會強求太多。身為法國超越者,他有足夠的錢財去揮霍,所以不會去珍惜那些一次性的奢侈品。
保羅·魏爾倫的眼底不知不覺有了一絲落寞。
他繼續翻下去,看到讓·尼古拉用詩歌描述少年十七歲的人生。
【十七歲的年齡,什麼都不在乎。】
【一個美好的黃昏,咖啡屋杯盞交錯,光影閃爍著喧囂之聲!】
【——這就去碧綠的椴樹林漫步。】
【椴樹飄香……】
保羅·魏爾倫的指尖一顫。
他記起了椴樹林,也記起了許多年前看過的景色,他十八歲的時候認識十六歲的阿蒂爾·蘭波,而後就成為了對方的搭檔。
阿蒂爾·蘭波十七歲的那年,他有去對方的家鄉待過幾天。
他說街上太喧囂。
親友就帶他去了椴樹林散心。
當時是怎樣的心情,他記不起來了,能清晰地回憶每一幀畫面的「神明」仿佛能聞到路邊的酒香和椴樹林的飄香。
後來,他才知道政府最開始沒有選定阿蒂爾·蘭波作為他的搭檔,是挑選了其他人,但是阿蒂爾·蘭波的老師波德萊爾先生推薦他成為引導者,去引導同為空間系異能力的阿蒂爾·蘭波。
再後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噢,在外面人看來,他們就是最親密無間的搭檔,可以託付後背,可以託付生死,竊取到無數國際上珍貴的情報。
在危險的任務中闖蕩,在盡情施展異能力的過程中不加掩飾本性。
他們上過床。
阿蒂爾·蘭波擁抱過他。
保羅·魏爾倫的眼神染上幾分憂鬱,指尖摩挲過那幾行文字。
小說里的澀川龍兒一直在尋找記憶,以為找到了記憶,就能填補心靈一直下著雪的空缺之處。保羅·魏爾倫知道沒有用,記憶是記憶,抓不住感情就無法填滿自己,直到最後……也是孤獨一人。
小說里有旅行者對澀川龍兒說,愛能夠填補心靈。
保羅·魏爾倫想要嘲笑:「愛情有什麼用?它只是臨時的東西……」
【「當你感受到他人的愛,為愛的熱烈而觸動,久而久之,那份溫度能流通到你的心底,融化你心中的冰雪。」】
【「你無法愛上別人,那就找一個足夠愛你的人吧。」】
【「讓那個人的愛注滿你。」】
【「當你再也無法忘記愛你之人的身影的時候……」】
【「你就被改變了。」】
【「什麼愛都無所謂,只要是最真摯無暇的愛,對方堅持下去,你不要後退,一定會獲得幸福。」】
銀髮青年放在書上的手僵硬。
他在幹什麼?
看一本小說,一本馬拉美口中如蘭波般美麗的詩人作品。
他在哪裡?
雅克大街289號,親友過去的房子裡。
他有獲得過愛嗎?
有的,超脫友誼的愛情,是他親手害死了信任自己的搭檔,短暫的喜悅過後,他以為他把對方永遠留在了最美好的一刻。
每次回憶對方被背叛的表情,他就感覺到一絲亢奮和快樂。
這樣的快樂無法滿足他。
無聊的時光在不斷的疊加……超過了以往。
沒有人再了解自己,沒有人再信任自己,更不會有人在夜晚給他歡愉,親著自己的耳朵,低柔地問道:「保羅,你愛我嗎?」
為什麼……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我根本無法愛上任何人!
保羅·魏爾倫放在膝蓋上的書掉落在地,他彎腰去撿,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他看見了一枚某次爆發的爭吵中丟掉的戒指。
它滾落在角落裡,靜悄悄的,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