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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自得其樂的從容,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他享受著見面背後的滿足。
因為他想到了織田作之助。
再過不久,織田作之助就會在類似的地方見到夏目漱石,得到人生的轉折。這份轉折,要是沒有首領宰的幫助,基本上等於扭到骨折。
因為工作上的奮鬥,麻生秋也許久沒寫下一本書,這個「許久」是相對應上輩子爽文流的作者,而不是這輩子慢慢鑽研文字的作家們。他的靈感突然活躍起來,對服務員說道:「你好,我需要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
待夏目漱石稍作休整,戴著圓帽,手持丁字形的木質拐杖走進來時,第一眼就分辨出了書咖裡面有別於其他人的麻生秋也。
對方在等他,也在奮筆疾書的寫著什么小說草稿。
黑髮青年放鬆下來後,自帶奇妙的氛圍,隔絕了外界的紛擾。他如同芸芸眾生里追求幸福的普通人,唯一異於常人的地方——在於他仿佛身處於和平的年代,對未來充滿希望,他眼中的外面沒有戰後的陰影,只有清晨最美好的時光。
【不錯的人生觀念。】
夏目漱石對日本的未來有些焦慮,卻欣慰想要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夏目漱石落座,不置一詞,觀察他的寫作。
麻生秋也抬頭看見他,乾脆把草稿推到了他面前,「夏目先生有興趣看嗎?」
夏目漱石讚許他一秒,認出自己了。
隨後。
夏目漱石:「……」
我沒有看錯名字嗎?這個草稿的小說叫做《校花的退役殺手貼身保鏢》?
夏目漱石本著文學的討論精神,說道:「你不覺得名字太奇怪了嗎?」
「我覺得小說名字要有特色,這個除了長了一點,沒問題啊。」麻生秋也擺脫了後宮文作者的頭銜後,寫起純情小說沒有任何羞恥感,「夏目先生有何高見?」
一個是作者,一個是作家,兩人的觀念差異很大。
夏目漱石沉吟:「既然是選擇保護他人,放棄黑暗的前殺手,此人心存善念……」他也略微苦惱起來,最適合的名字是他心中的《明暗》,但是已經進行發表了。
麻生秋也補充道:「《善哉》。」
夏目漱石瞬間如同乾渴之人喝下一大碗冰水,滿懷舒暢,「沒錯!」
「你不是想得出來嗎?」夏目漱石覺得他在逗自己,但是沒有證據。
「這就是傳統文學和流行文學的區別了。」麻生秋也嘆氣,對大佬解釋自己的困難之處,「我寫小說喜歡自己開心、讀者也開心,不想去細寫人性的複雜和多變,取這樣的標題名字,會被讀者吐槽我文不對題的。」
夏目漱石說道:「你給自己的筆名取作『讀者』,又是想要成為誰的讀者?」
面對這麼直指人心的問題,麻生秋也與他一起切換話題。
「這個世界所有——有才之人的讀者。」
【是想閱讀有才之人的心?】
夏目漱石進行深度解讀,心中驚疑不定,手指摩挲著手杖,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便端起來緩和了氣氛:「這杯咖啡是給我的嗎?」
麻生秋也點頭,尊敬地說道:「夏目先生,我從幾天前就開始期待今天的交談,希望我沒有點錯咖啡,糖多放了一點,但是溫涼下來的咖啡別有一番滋味。」
夏目漱石不是糖分控,卻接受偏甜的咖啡,「多謝。」
不提文壇的資歷問題,兩人在以書會友之後,彼此有了一些不再浮於表面的印象。夏目漱石在後輩身上看出了不少有趣的地方,知道麻生秋也不是刻板之人。可是,他難以忘記江戶川亂步對於麻生秋也的高評價,這個人會是第二個「千里眼」嗎?
像,又不像。
有這樣才能的人為何會屈居於港口黑手黨,能忍受其他人的指手畫腳?
政府部門的特殊招安不香嗎?
「麻生君,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嗎?」夏目漱石喊破了他的真名。
「猜到了一些。」麻生秋也謙虛地回答。
「也對,我不該低估你。」夏目漱石承認錯誤,反倒是讓麻生秋也受寵若驚,內心的感動泛濫成災,充當劇本組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嗎!
「你的小說立意向來很有趣,世界背景嚴謹,要是主角不沉迷愛情就更好了。」夏目漱石點評一句,話鋒轉到自己的來意上,「我與亂步的父親有一些交情,不好看著他的孩子走向危險地方,你有職業上的問題,並不是一個好的監護人人選。」
麻生秋也喝咖啡,來之前模擬好了對話:「夏目先生有合適的人選嗎?」
夏目漱石皺起眉頭,思考後說道:「有一個人選,目前也不適合,他太孤僻了,雖然實力和背景適合保護亂步君,但是無法和你一樣對亂步君暢所欲言。」
老前輩的用詞咬重,對「暢所欲言」有一些意見。
麻生秋也難得放開膽子說話:「夏目先生不好奇我怎麼知道您的目的嗎?」
夏目漱石淡定道:「我表現得已經很明顯了,你要是看不出來,便是你水平不夠。」他對麻生秋也的邀請相對突兀,之前沒有打過交道,現在討論作品,又持冷靜客觀的討論態度,想得多的人就會保持警惕。
麻生秋也是靠劇本讀出這個人的「異常」,取了巧,不足以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