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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留頓時肯定自己的預感,她真不該來的,但是當時在錦漪上神面前,又沒有推脫的理由,只能事後暗自後悔。不管怎樣,康恆始終與濋留有一段長時間的感情糾葛,幻境裡的那些東西,未必全是康恆個人的想法。世代淪輪迴為人,濋留也該有自己的糾結。
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就算是汜留作為親妹妹,還是一邊呆著去吧。汜留這麼想著,面部表情的變化,落在濋留眼中。
「我不怪你。」濋留開始安撫汜留,「我已經解脫了。」
她說著,目光忽然深邃不測,好像是失了神,又好像是在做高深莫測的暗示。大貓哈了一口氣,吹著爪子,不敢胡來。
濋留不說話,汜留也不敢說話,氣氛僵在那裡,四周安靜得能聽見微風拂過的聲音。幾根自然掉落的貓毛,隨著風飄到汜留身上。汜留眼疾手快,及時將它們撣落,然後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規規矩矩地坐著。
後來是怎麼扯開的話題,汜留想不起來了,大概還是大貓幫的忙。她完成了任務,急匆匆地抱著大貓離開,就如逃難的人一般,模樣頗有幾分狼狽。
「五子,你怎麼了?」巫神在汜留的寢殿,攔住了汜留。
汜留看見是巫神,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大貓放下,長舒了一口氣,嘆道:「以後沒什麼事,別讓我去見長姐。」
巫神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情形,只是輕輕道:「親姐妹,抬頭不見低頭見,又不是韻喬上神,可以長眠於地。」
汜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巫神:「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有事嗎?」
巫神道:「她們倆的事,讓她們自己解決。」
汜留還在猶豫,巫神又道:「你要是不怕麻煩,你就去。」
巫神只是開玩笑而已,汜留立刻表示自己不插手康閔陶和易斟的事了。猜也猜得到,巫神當然不會完全放任不管,只不過該做的她已經做了,剩下的就得易斟和康閔陶她們自己解決。
當康閔陶抱著解決問題的心思到達約定地點,見到的是無精打采的易斟。她怒氣沖沖地向易斟質問道:「你懷疑我是假的?」
猛然聽見這話,雙目無神的易斟忽然劇烈顫抖一下,然後不可思議地看著康閔陶。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神采,轉瞬即逝。
眼看著那位行事肆無忌憚的易斟上神變得如此模樣,康閔陶又氣又惱,她衝到易斟面前,冷冷道:「憑什麼認為我是假的?你也是幻境裡出來的,為什麼你就是真的?」
康閔陶用話語狠狠地戳中易斟心思,接著又道:「從源氏凶宅回來,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不止是我,連身邊伺候的神官也說,易斟上神不是從前的易斟上神。你能懷疑我,為什麼不解釋解釋,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在康閔陶咄咄逼人又帶著一絲心痛的逼問下,易斟似有所動容,但面部表情並未發生多大變化。無精打采的樣子,有時候很容易激怒他人。
「你說呀?你倒是說呀?」康閔陶真的生氣時,語氣反而平緩下來,就像是平時在說話一樣。那種熟悉的感覺,是易斟不曾忘記的。
感覺上沒問題,為什麼就是不敢信任眼前的人?易斟陷入苦海當中,她心亂如麻,不知何時已經認定眼前之人是幻境裡出來的贗品,自己沒有辦法推翻這個想法,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你怎麼了?」康閔陶注意到易斟的變化,她語氣也溫柔起來,是在仔細詢問易斟的感受。
易斟覺得頭痛不已,腦袋不受自己控制,眼前的人變得扭曲,她痛苦地捂起了頭,不敢再看康閔陶。
「易斟,易斟——」發現異樣的康閔陶呼喚著易斟的名字,誰料易斟聽了以後更加痛苦,竟然轉身跑開了。
「易斟——」
康閔陶一邊呼喚著易斟的名字,一邊追了出去。答應了巫神要解決這件事,沒想到越來越糟糕了。
易斟不顧一切地往外跑,路上遇到人也不管,她一直跑到沒有人的地方,才停下來。這時候,頭不疼了,然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左腳已經邁出去了一半,石子滑落,落在無盡深淵。
對於神而言,區區深淵當然不是問題,然而易斟思緒未曾平復,陡然立在如此地方,自然心驚肉跳。
好容易穩住了步子,易斟摸著心口,那裡跳動的速度很快,正因為如此,她還活著。活著不容易,長生不老更不容易,她短暫為「人」的日子,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未曾經歷多少紛擾,如今貴為神,麻煩才姍姍來遲嗎?
「易——」追過來的康閔陶本來想要大聲呼喚易斟的名字,不過她下意識地收回來了。現在,易斟背對著她,前邊是萬丈深淵,此情此景,怎麼如此眼熟?
康閔陶確定自己從未經歷過類似的事,她的注意力放在易斟身上,所以也沒有深思。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擔心驚動了易斟,但又不忍心止步,明知不可為,卻仍舊一步一步向前,與站在懸崖邊上的易斟又有什麼區別?
她也知道,易斟就算是從懸崖上跳下去,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這一跳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她不敢逼迫易斟。
距離在一點一點縮短,康閔陶知道這點小動靜瞞不過易斟,如果易斟假裝不知道,那就讓她靠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