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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抖。
汜留的心在抖,因為這個時候裔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她趕緊轉頭,目光落在大貓身上,毛絨絨的大貓,看起來就很軟很暖。
裔昭的目光太冷。
夜半,延壽君醒來,發現自己再次躺在陌生的地方,不同的是,這次連衣服也換了。她看了看伏在床沿上的榮寧一,燭火搖曳,像看不懂的人心。
延壽君想要喚醒榮寧一,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她盯著熟睡的榮寧一,心底湧起異樣之感,面上不由紅了。忽的,又想起了頤陽君的話,再看看榮寧一的臉,延壽君心裡多了一分猶疑。
榮寧一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延壽君穿戴整齊地站在她面前,也不知起了多久。因為延壽君穿的是她昨晚準備的衣裳,那是她留在這裡的備用物,看起來算不得太合身,主要還是不合身份。
「我在院子裡瞧了瞧,這地方很好。」
是誇讚的話語,聽起來像是真心的,榮寧一想要躲避剛睡醒的窘迫,卻驚訝地發現延壽君看她的眼神變了。
很微妙的變化,榮寧一不是遲鈍之人,她心下歡喜,卻一個字不敢多說。身份擺在那裡,是一道無形的牆。
梳洗過後,榮寧一和延壽君一起用了早飯。是老僕下的廚,用的是院子裡的食材。二人皆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對這種尋常百姓家的菜餚倒有幾分興趣。
延壽君胃口很好,特意叫老僕過來問了幾句,又誇讚了老僕的廚藝。老僕表現的不卑不亢,面上並無多少喜色,這一點,延壽君並未在意。
倒是榮寧一有些擔憂,她知道延壽君是從雲上掉下來的人,對於某些事情會下意識地往心裡去,待仔細觀察,這才稍稍放了心。
延壽君對屋後的菜園子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她邀榮寧一一起去看看,榮寧一自然樂意奉陪。不過,由於不是自己的功勞,榮寧一還是有幾分不安。
「宮裡也有一片菜園。」延壽君蹲下,輕輕撫著綠色蔬菜的葉子,像是想起了往事。
關於宮裡的那個菜園子,榮寧一也曾聽過。因為當今主上是在民間長大,過慣了半農半獵的生活,身居至尊之位,狩獵是一種儀式,不可沉迷,養個菜園子成了打發時間的手段。
菜園子在神宮裡,再多嘴的勛舊也不可能管到那裡,至於主上在菜園子裡做什麼,更是一件秘密的事。
延壽君幼年時是在宮裡度過的,想來她跟那片菜園子有不少回憶,到底是關於長輩親情、還是權謀鬥爭?那就不得而知了。
「主上有事沒事,就喜歡去那裡。」延壽君語氣輕柔,「那時候真的是一家人。」
延壽君扯下一片菜葉子,「我以為憑自己的身份,生來就能懂主上,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個笑話。」
菜園子陷入長久的靜默。
被折下的菜葉子在延壽君手裡揉碎,綠色的汁液順著延壽君指縫落在泥土裡,沒有聲音。
「這世上聰明人太多,竟不知傻子該如何度日。」
延壽君緩緩起身,大約是蹲久了腿麻,輕輕搖晃幾下。榮寧一忙過去扶著她,延壽君衣裙上沾了些土。
「大人小心。」
延壽君看著身邊的榮寧一,輕輕一笑,越是想做的事就越難以完成,正如刻意想要忘掉一個人不過是加深印象。
榮寧一小心翼翼地扶著延壽君,這樣程度的親密接觸,還是在兩個人都清醒的情況下,需要一點點時間調整心跳。所以,對於延壽君的話,反而沒怎麼往心裡去。
「你這地方隱蔽嗎?」
「啊?」
「我想多住幾日。」
驚訝過後,是難以抑制的喜悅,榮寧一再也掩飾不住。
能有這樣的結果,汜留也覺得很高興,她眉眼帶笑,大貓也向她投去讚許的目光,看起來好極了。
就是——
汜留偷偷觀察裔昭的反應,只見裔昭面無表情,竟無喜怒之色。
仿若一盆冷水,直接從汜留頭頂上潑下。
「巫神大人。」大貓立起身子,扯著裔昭的袖子,仰起頭,眼巴巴地望著裔昭。
是只好貓,當時的汜留心裡是這麼想的。
「五子她對你有意見。」
好了,汜留收起剛才的想法,她想揪著大貓的尾巴,將這胖子倒拎著打板子。
裔昭慢吞吞地瞧了一眼,然後目光轉向汜留。
汜留頓時心中大虛,不敢看裔昭,可連這點勇氣也沒有,只好硬著頭皮對上裔昭的目光,「我……」
半天也就這麼一個字而已,汜留眼下仿佛站在針尖上,難受。
「怎麼了?」
裔昭的話很溫柔,配上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汜留大窘。
「你最近怎麼了?」裔昭收起笑容,將大貓輕輕推開,她走到汜留身邊,「我看你總在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汜留上神也要窺測人心了?」
斂起的笑容再次綻放,汜留剛剛起來的怒火頓時消了。
「我以為你不高興。」汜留微微低頭,目光卻不曾離開裔昭,此刻的她就像犯了錯的小孩子,只是沒了當年的理直氣壯。
多了一些小心翼翼。
畢竟,如今的裔昭太難伺候了。
「不高興?」裔昭溫柔地挑眉,隨即道:「我那天確實不高興。」
汜留暗道不妙,果然是她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