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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蠢貨,否則帝王的對手永遠都是貴人,他們知曉王朝的病根是什麼,但卻不敢動彈。」
「為何?」
「只因貴人們與王朝糾纏在了一起,若是動了貴人,帝王也是切膚之痛。堪稱是壯士斷腕,而且風險極高。沒幾個帝王有這等魄力。」
……
「賈平安說的?」
李治依舊看不清人,但今日頭痛好了些。
「王朝之害在於執政者坐歪了屁股?」
李治的臉上帶著譏諷的笑意。
武媚和太子都在。
「陛下。」
武媚說道:「平安出身於農戶之家,從小就貧苦。而那些貴人們驕奢淫逸……」
李治擺擺手,「你以為朕會說他荒謬?」
難道不是嗎?
王忠良覺得真的荒謬。
李治雖說看不清東西,但卻仿佛看到了他的神色,「王忠良說說。」
王忠良一個哆嗦,「陛下,奴婢以為……貴人天生就是貴人,自然該享福。」
李治問道:「為何是天生的?」
王忠良愣了一下,「貴人不是天生的嗎?奴婢當年在家中時,曾有貴人路過,看著那些貴人,奴婢覺著他們便是神靈。」
李弘眯眼,知曉這便是階層對立。
李治皺眉,「進宮多年,你難道還是這般認為的?」
王忠良點頭,「奴婢看著宮中的貴人,就覺著這是天生的。」
李治目光茫然的看著右邊,「五郎。」
「阿耶。」
李弘走了過來。
「你來說說。」
李弘說道:「阿耶,百姓從小就知曉自己是草,貴人是神靈。貴人手中握著能決斷他們生死榮辱的權力,令他們敬畏。」
李治頷首,「朕知曉了,實則還是權力在作祟。」
「是!」
你要說尊重貴人,毛線!
大伙兒都是人,憑啥我們要向貴人低頭?
只因貴人手握關係網,手握權力,能輕鬆碾死你!
所以百姓才不得不低頭。
當他們覺得低頭裝孫子也不能養活自己時,他們將會露出猙獰的面容……
明末時,那些對百姓生殺予奪的貴人被殺的和狗一般。
皇帝視線模糊的看著那個人影,說道:「五郎,要記住,我家永遠都坐在百姓那邊。」
武媚神色恍惚的看著李弘,見他用力點頭,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五郎覺著如何?」
李弘說道:「舅舅此言甚是。若是不能勘破這個,大唐盛世之後便是衰亡。」
這裡是帝後的空間,所以能說些肆無忌憚的話題。
李治頷首,示意他可以繼續肆無忌憚的說。
「阿耶,王朝興衰為何?那些所謂的大儒,所謂的重臣是如何說的……他們說帝王昏聵,或是奸臣當道……」
「就是提及了人。」李治做了多年帝王,對這些論調並不陌生。
「是。」李弘卻覺得這個分析不對,「可仔細看看史書,就會發現王朝衰亡早有徵兆。再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這個徵兆隨著上等人的肆無忌憚而越發的清晰。」
「民不聊生。」李治微微一笑。這個他再熟悉不過了。
「五郎,那你說說,若是止住土地兼併可能緩和?」
李弘搖頭,「阿耶,不能。」
「為何?」
「土地只是其一,上等人貪婪,就算是暫時阻止了,依舊壓不住他們的貪慾。他們會四處尋找錢財和權力,當律法之內能掙錢的事務都被他們吞噬之後,他們會把目光投向百姓……」
李治淡淡問道:「帝王不能阻攔嗎?」
李弘說道:「很難,更多時候帝王會在他們的面前低頭,若是和他們翻臉,帝王倒下的可能更大些。」
李治點頭,「這便是帝王的難處。賈平安說的沒錯,帝王應當坐在天下人的一邊,而非是坐在上等人那邊。可帝王身邊都是上等人,譬如說你們,譬如說臣子們,譬如說那些親戚……那些家族,他們都是上等人。帝王但凡提出坐在天下人那邊,他們便會反對,反對無果時……」
武媚平靜的道:「他們會撇開帝王,這是最好的一種可能。更多時候他們會弄死帝王,換一個帝王,直至這個帝王能滿足他們的貪慾,任由他們宰割這個天下。」
「人性本惡!」
李弘從未如此透徹的想通了人心和人性,「舅舅說就算是百姓通過科舉成為了官吏,若是沒有強有力的監察,他們也會很快成為貪官污吏。」
「這便是人性,所以帝王並不好做。」
李治唏噓道:「賈平安能說出這番話,朕也能放心了,至少他能讓你看清這個世間,包括那些所謂忠心耿耿的臣子。五郎,你要記住,沒有什麼忠心耿耿,有的只是交換。」
武媚點頭,「你看看李義府,外人皆說此人是帝王忠犬,可那是因為你阿耶給了他尊榮,給了他榮華富貴,而他就用撕咬帝王的對手作為回報,這便是君臣之間的交換。」
「那上官儀呢?」
「依舊是交換。」
「給他榮華富貴,他便用忠心來報答。」
原來這便是忠心嗎?
帝後聯手給李弘上了一課。
李弘覺得很悶。
他覺得皇宮就像是一個囚籠,把自己囚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