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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沒說話。
曾相林也不敢提醒,只是默默跟隨。
玄奘指指地面,「當初貧僧不喜鋪設石板,有人說貧僧是憐惜百姓不易,可貧僧多年前去天竺取經,那一路難行,以至於貧僧的腳走石板路難受。殿下說說,貧僧這等可是欲望?」
李弘不禁痴了。
「殿下哪怕來了此處,依舊帶著……這是遊記吧,依舊帶著遊記,打開這本書,殿下從中獲取了什麼?」
「愉悅。」李弘有些明悟了。
玄奘點頭,「這便是欲望,而看完後意猶未盡,想再看一本,這也是欲望。用飯時看著自己喜歡的菜會歡喜,這是欲望;看到自己不喜的飯菜時生出不滿,這也是欲望……晚上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心中歡喜,這是欲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於是煩惱焦躁,這同樣是欲望……」
玄奘看著他,「欲望無處不在,就在殿下的眼中,就在殿下的五感之中,不可消除……」
「那要如何抵禦?」
李弘下意識的把遊記塞進袖子裡。
玄奘微笑:「為何要抵禦?心頭一過即可。」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懼,遠離顛倒夢想。」
玄奘輕聲念誦著心經,緩緩走了出去。
林間小道不長,但裡面林木茂密,遮蔽了光線,以至於有些昏暗。
地面的石板上青痕密布,偶有小叢綠色矗立,身上有被腳踩過的痕跡。
這就是生命嗎?
李弘抬頭。
樹幹紋絲不動。
他仰頭,見枝頭微微而動。
一隻鳥兒站在枝頭,隨著枝頭一起搖擺。
鳥鳴啾啾,清脆空靈。
太子喃喃的道:「原來一切皆是為了欲望嗎?」
……
楊德利得罪了上官儀。
這個消息風靡御史台。
御史中丞黃舉把他叫了去。
「回家歇息數日吧。」
這是讓他去避避風頭,免得戳了上官儀的肺管子。
楊德利卻昂首道:「下官無懼。」
果然是個愣頭青。
愣頭青是上官最喜歡的一種人。這等人做事衝動,直來直去,若是加以利用就是最好的炮灰和替死鬼。
但想到楊德利的表弟,黃舉趕緊打消了炮灰楊德利的念頭。
「趙國公出遊良久,何時歸來?」
楊德利搖頭,「下官也不知。」
賈平安不時有書信回來,說了些一路的風景,但絕口不提朝政。
黃舉看著他,告誡道:「最近你要謹言慎行。」
「是!」
楊德利還是能分清好歹的。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收集的消息,再度出發。
收集消息的渠道很多,但最多的還是在食堂里。
大唐各級衙門上班時間早,所謂四鼓咚咚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
皇帝不差餓兵,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官吏,於是從宰相到各級官吏,每日起的比雞早趕到了衙門時,都有一頓早飯。
這是一種安撫,也是一種隱形福利。
每日官吏們在單位食堂里用飯,你要說食不語,對不住,咱們累的一批,沒事兒還不能放鬆一下?
他們的放鬆方式就是八卦。
各種小道消息都會在食堂里傳播。
而楊德利就喜歡來這裡收集消息。
午時,楊德利去了中書省外面,這裡有他的一個線人,經常傳遞有價值的消息。
沒多久一個小吏摸了出來,二人轉到了僻靜處。
小吏低聲道:「上官相公很是憤怒……」
「某不管。」
楊德利不怕死的精神讓小吏不禁暗贊不已,「對了,上官相公和吏部郎中鄭宇有些往來,此次吏部出缺侍郎,鄭宇送了上官相公一幅字畫。」
楊德利眼前一亮,「誰的?」
小吏說道:「閻立本的。」
這是受賄!
小吏說道:「這是雅賄。」
「雅賄也是受賄!」
楊德利摸了一串銅錢給小吏,「下次多打聽些消息。」
……
上官儀從未把楊德利放在眼中。在他看來,御史彈劾宰相發牢騷本就是無事找事,有些不著調。
皇帝那日的態度曖昧,但並未有後續,所以上官儀很是淡定。
早上起床,上官儀先問問老僕,「天氣如何?」
老僕說道:「看著像是陰雨的模樣,雖說是暮春,阿郎還是多穿些才好。」
「知道了。」
上官儀換了一件厚衣裳。
吃早飯時,上官儀突然不滿的道:「婉兒呢?」
上官庭芝起身道:「阿耶,今日微雨,婉兒卻貪睡,要不我去喚醒她。」
「不必了。」上官儀皺眉,「婉兒還小。大人不想睡,那是覺著去日無多,心中焦慮。孩子才將開始一生,無憂無慮,所以睡的安穩……就要這般無憂無慮才好。」
上官庭芝應了,卻腹誹不已。
每日看不到孫女,上官儀就要發個牢騷,不滿嘟囔幾句。看到後又要埋怨上官庭芝和兒媳沒帶好孫女。
一句話,都是你們的錯。
等上官儀吃完早飯,準備去上朝時,上官婉兒終於出來了。
「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