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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岩輕聲道:「這不是假話,先生一直說大唐的未來在於年輕人。」
「我喜歡和年輕人待在一起,那樣會顯得我更年輕。人會衰老,所以未來在於年輕人。學識會衰老,所以未來在於更年輕的學問……」
「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算學尊重先生是規矩。我們尊重先生什麼?我們尊重先生的教導,我們尊重先生對學生如父母般的慈愛,這是尊重。但我們應當更尊重學識。」
賈平安說道:「什麼最大?學問最大。我希望你們能一代更比一代強。我聽聞有人說算學到此盡矣!還有什麼……格物目前的學問值得研究一千年,這等心態錯了,大錯特錯!」
師生們都有些詫異。
不該是要維護權威嗎?
「這裡我必須要提及儒學。」賈平安順口提到了老對手,眾人不禁會心一笑。
王寬來了,厚顏站在門外。
後面還有一些助教。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千年前先賢創立了儒學,按理有著千年的發展,儒學應當越來越生機勃勃才對,應當越發的寬廣才對,可我看到的卻是一群在儒學這個大鍋里撈食物的人,這些人被稱為大儒……」
「賈平安!」
有人想喝罵,王寬回頭,「滾!」
這人指著賈平安,「祭酒,他在羞辱我等。」
王寬的眼珠子發紅,「滾!」
賈平安沒關注這裡的騷動,繼續說道:「是什麼導致了儒學千年來不斷退步?」
他竟然用了退步這個詞。
韓瑋低下頭,覺得今日儒學諸人會吐血。
「是不思進取!」
賈平安拍拍桌子,目光炯炯,「是因循守舊,而這一切從何而來?從獨尊儒術而來。」
他必須要表達自己對於學術的看法,以此來表達算學對外界的態度。摒棄曖昧,清晰表達。
「獨尊儒術之後,儒學再無對手,如此誰還會苦心孤詣去推進儒學的發展?那些人的地位從何而來?從先賢而來。」
賈平安拱手,以示對先賢的尊重,「儒學的先賢便是孔孟等人,為了穩固儒學的地位,他們必須把孔孟等人供奉起來,把他們的學問供奉起來,誰敢質疑就是大逆不道……為何大逆不道?因為你質疑了他們的學問,就是在動搖他們的飯碗!」
韓瑋目露異彩,「先生此言……大妙,讓我恍然大悟!」
「他們的飯碗是什麼?」賈平安說道:「便是那些神像。從孔孟開始的一尊尊神像,儒學便包裹著這些神像,一旦誰觸動了儒學的根基,他們便會看到儒學下面的淺薄……」
「放肆!」
又一個人發出怒吼,隨即被驅逐。
「這個世間有多大?這個世間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奧秘?這些奧秘中可有能讓人飛天,能讓人遁地,能讓人深入海底,能讓人和千里之外的人通話的可能?」
一群人懵逼了。
「先生這個……有些誇大了吧。」
韓瑋只是想想就覺得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賈平安說道:「儒學發展千年卻變成了固守自封,墨守成規,人人都自發維護孔孟的學問,誰敢越雷池一步便是大逆不道……」
「飯碗!」韓瑋贊道:「先生一番話說的清清楚楚,讓人如醍醐灌頂。原來儒學千年來發展停滯的緣故便是一群所謂的大儒在維護他們的飯碗。」
「把先賢的觀點和先賢的話作為學問來探究行不行?行!」賈平安覺得自己在捅馬蜂窩,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但把先賢的話作為一個王朝的顯學行不行?不行!」賈平安斬釘截鐵的道:「時移世易,而儒學卻做不到與時俱進,更做不到海納百川,所以這門學問註定將會沒落。」
「他們鄙夷商人,鄙夷工匠,只知曉讀聖賢書,讀了何用?你去問他們,他們會說微言大義,會說能讓人明事理,能讓人……可這些對國祚何益?」
賈平安舉起講台上的一本書,「大唐需要的是什麼?是扎紮實實能促進大唐發展的學問。什麼能促進大唐發展?」
「新學!」
一群學生在狂吼。
這些少年興奮的臉都紅了。
這是一次對儒學的徹底批判。
賈平安壓壓手,「該不該研究如何做人?我認為應當。所以算學中依舊有儒學這門功課,但也僅僅是一門功課。道德的規範有賴於律法和村規民俗,有賴於一代接著一代人的垂範……而無需去皓首窮經。」
一個國家的人都在瘋狂琢磨儒學,後世人估摸著也會有些膽戰心驚,心想做人有那麼複雜嗎?
該讓哲學家去研究的學問卻要全民普及,全民研究,這是何意?
宋代大儒朱熹說過:聖賢千言萬言,只是教人做人而已。
在許多大儒的眼中,把人做好了,其它的都無關緊要。你要問如何打造更為鋒銳的兵器,如何讓農田增收……他們會鄙夷的看著你……
這些自然有卑賤的工匠和農人去做,和我等君子有何關係?我等君子琢磨好如何做人就好。
古希臘出了無數哲學家,可有用?
「我說過,這個世間是個叢林,無數野獸在盯著大唐,想從我們的身上撕咬血肉來強大自身。前晉時就是如此。」
賈平安認真的道:「要想脫離這等厄運,唯一的法子就是強大自身。從格物去強大,從教導百姓如何做人去強大……這些都缺一不可,但萬萬不可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