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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敬宗一聽就怒了,「去歲徵收金州的賦稅本就是無恥……金州刺史王全忠不要臉。百姓本就因遭遇天災艱難,可卻要被這個酷吏給搜刮一通,金州的百姓何辜?金州的百姓何辜!」
外面,李治剛出禮部。
「說許卿在戶部,去看看。」
李治等人一進戶部,官吏們趕緊行禮。
李治笑了笑,「都在做事,忙碌的讓朕歡喜,如此讓他們別聲張。」
他一路到了盧承慶的值房外,就聽到了許敬宗的咆哮。
「……陛下何等的英明,去歲金州遭遇天災,隨即令豁免金州五成賦稅,可王全忠無恥也就罷了,老夫問問你,戶部怎有臉收下金州的賦稅?為何不彈劾王全忠?」
「許相卻是偏激了。」
盧承慶一開口便是士族子弟的淡然,「收了便是收了,也沒聽聞死多少人,如此王全忠有功……」
呯!
拍東西的聲音傳來。
許敬宗的嗓門又高了些,怒不可遏,「你要死多少人才會動容?難道要金州百姓都淪為餓殍才知曉憐憫?老夫告訴你,今年必須要豁免金州的五成賦稅……不,按照老夫的看法,至少六成,有一成是利息!」
這個奸臣許胡攪蠻纏……盧承慶淡淡的道:「此事卻由不得你。老夫請你來,只是想告訴你,此事老夫明日就上奏,你若是要反對……隨意。」
百姓便是老夫的父母……許敬宗想到金州百姓的煎熬,恨不能一巴掌拍死盧承慶,他肅然道:「你且上奏,明日老夫甘願撞死在殿上,也絕不能讓你這等奸賊得逞!」
外面,迎著李治等人進來的官員額頭上有些汗跡。
看看皇帝,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來。但……最好提醒一下。
他輕輕的乾咳一聲。
李治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譏誚之意,隨後轉身就走。
第二日,朝堂議事時,盧承慶便提出了此事。
「……今年臣聽聞遼東那邊有些動靜,戶部就該籌措錢糧,未雨綢繆……大軍一動,便是錢山糧海,多一些,大軍的把握便更大一些。再有,去歲的賦稅都收了,臣以為並無問題。」
他看了許敬宗一眼,眼神淡然。
老夫做事你以為就那麼簡單?
朝中一直在醞釀對遼東三國的進攻,這等大戰錢糧為先。老夫此舉有功無過,而你許敬宗卻只是衝動有餘,成事不足!
許敬宗起身,「陛下,攻伐遼東如何,臣不得而知,可金州一地的百姓嗷嗷待哺,這卻是貨真價實……臣每每想到去年金州百姓遭遇天災還得交納賦稅,便心如刀絞……」
他抬起頭來,眾人不禁愕然……這個奸臣許竟然淚流滿面。
「天災導致收成減少,可金州刺史王全忠竟然為了自己的政績,強令地方徵收賦稅……百姓何辜啊!陛下!那些百姓食不果腹,那些孩子餓的嗷嗷叫……」
他抹了一把淚,說道:「我等在朝中說的簡單,可百姓的日子……當年臣去了華州時,去過武陽公家,家徒四壁,家中幾無隔夜糧。華州尚且如此,遭遇了天災的金州如何?」
他看著盧承慶,憤怒如火山般的噴發出來,「那些百姓只想熬過天災,可金州卻強行徵收賦稅。老夫能想到那些官吏的冷酷無情,能想到百姓嚎哭求情而不得的絕望……
他們能指望什麼?朝中有你這等酷吏執掌戶部,把百姓視為無物,他們的絕望和哀嚎傳到朝中時,早已不可聞……於是你便心安理得的想著再緩一年,可百姓能緩嗎?能嗎?」
許敬宗拱手,「懇請陛下免除金州今年的五成……不,六成賦稅。」
盧承慶微微一笑。
他是范陽盧氏的子弟,父親原先是前隋的官員。李淵起兵後,軍隊一到,他的父親便毫不猶豫的投降。范陽盧氏的子弟降了,雖然只是個小官,但卻成為了李淵的造勢工具……盧承慶的父親被封范陽郡公。
太宗皇帝繼位,對盧承慶也頗多關照,這位士族子弟的日子堪稱是順風順水。
可等李治繼位後,執掌朝政的乃是關隴一派。關隴一派和范陽盧氏等山東士族堪稱是水火不相容,隨即盧承慶就被趕出了長安城……
等李治決心要對關隴小圈子動手後,首要想到的便是尋找幫手。山東士族這個關隴小圈子的對頭便進入了他的視線。隨即盧承慶便被一步步的擢升……最後他也參與了審訊關隴小圈子,成為了李治掃清政治對手的工具。
盧承慶自然不是工具人,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
老夫一心為國,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何益?
至於百姓,從前漢末年到大唐開國初期,無數野心家粉墨登場,廝殺、掠奪便是主旋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百姓變成了一堆堆白骨。那些野心家們踩踏著這些白骨走上了王座……誰在意那些白骨?
看不透這一點,你許敬宗還做什麼宰相?
經過多年的傳承,范陽盧氏對這些變化了如指掌,士族門閥同樣如此……在他們的眼中,百姓便是工具人:提供錢糧的工具人,變成軍士的工具人,變成工匠、商人的工具人……
工具便是工具!
宰相爭執,能出手的只有皇帝。二人看著皇帝,盧承慶心中頗為自信,許敬宗的悲壯氣息連王忠良都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