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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騎兵營
在秦家晨練過後,秦成業便領著王笑一行人巡視廣寧中屯衛。
王笑心心念念的是關寧鐵騎,但秦成業則是先帶他看了錦州城頭上的紅夷大炮。
像一個孩子想把考得最好的那份試卷拿出來顯擺。
「這大炮管壁厚、射程遠、火力大,轟賊奴的騎兵陣最是好用,哈哈哈。」秦成業大笑道。
王笑抬手在炮筒是撫過,點了點頭。
秦成業又道:「當年寧遠一戰,李督師炮擊八旗軍,打得他們血肉橫飛、屍積如山。努爾哈赤氣焰大挫,恥於寧遠之敗,蓄懾患疽,而伏天誅矣!」
他聲音很大,似在回味著往昔崢嶸。
畢竟寧遠大戰之後的二十年間,再未有過如此振奮人心的大勝。
王笑卻沒應話,他細細端詳過那火炮,又轉過頭望向城裡,只見遠處許多衣著襤褸的百姓縮在牆根里避寒。為了取暖,他們擠在一起,像一團快腐爛的敗肉。
「這應該是歐洲給戰船裝載的加農炮。」王笑道:「算一算,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吧,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獨腳獸』號戰艦遭遇颱風,在廣東海域沉沒。我們打撈起這些炮,運赴寧遠,才有此一勝。是嗎?」
秦成業一愣,點了點頭。
他不太理解王笑話語裡的一些奇怪詞彙,卻沒想到這年輕人對當年的舊事如此熟悉。
「看來,已經落後很多了啊……」
王笑嘆息了一句,抬手拍了拍那蹲大炮的炮管,像在拍一個孩子的頭。
秦成業不知他是何意,便也不答。
「守堅城、用大炮,此為戰術,卻不可倚為戰略。」王笑道:「秦總戎能用好此器,是好事。但器物有利有弊,此炮笨拙,可攻城、可守城,卻拙於野戰。須記住,是我們在操控它,不是被它拘於此處,失了銳氣。」
秦成業一愣,很是不喜歡王笑的語氣。
這顯然是擺起侯爵的架子來訓導自己了。
說好的和自己孫子義結金蘭的晚輩呢?
卻聽王笑接著道:「皇太極自見識過火炮威力起,短短十數年間,便仿製了大將軍炮、設立烏真超哈炮兵營。他的炮卻不是用來守城,而是用來攻堅。去年松山一戰,已經是他反過來炮擊我們塔山、杏山二城。」
「同時,八旗騎兵之銳氣不減,縱橫天下。以騎兵之利為主、以大炮之威為輔,進退自如,掠地千里。皇太極擅於學人所長,卻不忘自身之本,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對手。」
秦成業又是一愣,竟有些說不上話來。
他屢屢敗於皇太極之手,心裡對其畏懼頗深,卻又還帶著不服氣。
現在王笑隨手指著一門炮,一句話將兩人間用兵用炮的差距挑明出來,這讓秦成業又是氣惱又是無言以對。
他身後的董濟和卻是眯著眼,深深看了王笑一眼。
這些年來,把皇太極視作對手的人有很多,但這些人當中有的是以傲慢的姿態表示輕蔑,有的是以恐懼的心理表示他太過於強大……
反倒是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語氣平平淡淡,不吹捧也不貶低。就事論事,敢承認對手的強,還一本正經地分析他哪裡強。
語氣淡然處之,仿佛像在中肯地評點古書的人物。
這說話的態度……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人家的對手一樣。
「王笑,你哪裡來的底氣?」董濟和心中暗暗想道。
這句話他如果真問出來,王笑可能會回答他一句:「歷史課本給我的底氣。」
但既然沒問出來,董濟和便也只能自己揣測。
一個人的眼界放在哪裡,他的志向就在哪裡。
董濟和心中那個『梟雄』的評斷便又再次浮上來。
那邊王笑卻還在侃侃而談:「錦州城的出路,不僅僅要依靠這些紅衣大炮,而是還得要靠『人』,你、我、他……」
他手指點了一圈,最後又指向下面牆根里那些潦倒的人們,道:「還有他們。」
……
王笑並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聽在董濟和耳朵里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他隨口說了,無非也就是希望秦成業早做決定,帶關寧鐵騎去和八旗軍幹上一架。
但董濟和腦中卻是過了一遍二十四史,將他的一言一行勾勒起來……
當然,王笑顯然是與董濟和腦海中那個形象相去甚遠的。
比如接下來一行人去關寧鐵騎的營地觀看演武,王笑便很孩子氣地「哇」了一聲。
董濟和心道:「他又在裝瘋賣傻了……」
……
為了給駐守城內的關寧鐵騎提供操練場所,秦成業拆除了錦州城內大量的民房,擴建成廣闊的馬場,延綿開來極是壯觀。
飼馬的草料堆壘得很高,像一道寬闊的城牆那麼大,地上滿布的馬糞化成塵土飛揚,空氣中瀰漫著糞臭、汗臭、血臭……
王笑拾步走上點將台,目之所見便是一面巨大的戰鼓,有半個屋子的高度。擊鼓的壯漢坐在梯子上,手中的鼓柄如兩支戰錘。
旌旗在空中烈烈作響。
秦成業喝了一聲,戰鼓聲轟然炸開,振耳欲聾。
接著,巨大的轟鳴遠遠而來,大地似乎都在振動。
王笑極目遠去,便見遠處一條黑線如浪一般湧來。
馬蹄聲奔騰如雷,又極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