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4頁
說到後來,老頭子又唱起歌來。
「人言塞上苦,儂言塞上樂。時雨既降沙草肥,丁男釋甲操鋤犁。夫耕婦織朝復暮,蓽門雞犬皆相依……」
劉昌回憶著這些,咬著牙把地上的麻袋再扛起來,背上的血順著他身上的破布往下流著,汗浸在傷口裡,疼得厲害卻又習以為常。
他里恨恨念叨道:「人言塞上苦,儂言塞上樂!」
然而這天幹完活,他與別的奴隸們再次被關進圈子裡的時候,隱隱約約卻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
「紅陽劫盡,白陽當興。聖女降臨,白蓮重生……」
劉昌轉過頭,借著月光看去,只見到一雙雙眼睛裡泛出狂熱的光……
……
長城。
又是一場血戰。
唐節身上的盔甲破碎,軀體上還插著兩支箭矢。
就是他也覺得吃不消了,忍不住又向西看了一眼。
天邊的殘陽一點點落下,清軍還沒有收兵的趨勢……
又有炮火擊在長城上,北面有快馬狂奔而來。
「報!報……察哈爾部包圍過來了……」
「大帥,撤吧!」
唐節沒有回答,又用長槊捅下一個攻上城的清兵。
混亂中有人一把將他拉進堡內。
「將軍,可以撤了。」
是石夢農的聲音。
唐節身上的殺氣漸斂,有軍醫上來給他治傷,也不用麻藥,直接剮開他的血肉取出箭矢。
他胸膛起伏得厲害,血也涌得厲害。
「他們……他們到豐州了嗎?」
「還不知道,但我們只能撤了。」石夢農語速飛快,道:「長城也快被攻破了,北面的蒙古騎兵也來了,再不撤就晚了。」
「那些百姓跑不遠的,現在撤……如果進不了豐州……建虜要追上……」
石夢農搖了搖頭,道:「只能相信他們了。」
「老子……老子就是不信他們……」
「賭一把吧。」
「娘的!」唐節大罵一聲,嘴中血沫橫飛,也不知道是因為傷痛還是這局勢。
他眼看著身上的箭矢被拔出來,大喝道:「趁夜撤!老子斷後!」
……
「報!唐節往西北方向撤了……」
「報!派去陽曲的一千輕騎被殲滅了……」
「報!北楚軍已過太原,兵逼忻州……」
多爾袞聽著這些,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把沙。
他覺得自己是那樣強大,輕易就能握住這些沙土,但不知為何,它們總能從指縫間一點點漏下去。
他回望著這一片蒼茫的天地,北面是萬里的長城,南邊目光望不到的地方有著雄渾的雁門關。
唐節逃了,王笑來了。
這一戰嘔心瀝血,破雁門、破大同,扼守了山西的頭頸,分明是取得了戰略優勢。為何卻覺得自己受挫了?
因為還不盡如人意。
因為自己害怕王笑了……是嗎?
多爾袞覺得不是,他一腳踏在沙土上,依舊以勝者的姿態傲然而立。
「攝政王,是否派大軍追擊唐節?」尼雅哈問道。
「不。我們的對手已經是王笑了。」
「可若是讓唐節在塞北休整……」
「本王會親自坐鎮大同,他翻不出風浪來。」多爾袞道。
短暫的迷茫而後,他重新振作起來,一道一道軍令傳達下去。
他命令土默特護軍統領哈寧阿繼續追剿唐節,不得給其喘息之機。
任征南大將軍博洛為統帥,征西大將軍蔡家禎為輔,共率大軍南下,務必殲滅王笑入晉的兵馬,占領山西並進兵山東。
同時傳令回京城,命阿巴泰率軍再次南下攻打德州,拖住北楚主力大軍,防止其增援山西……
時隔一年之後,清與北楚之間再次開戰。
多爾袞知道,這一戰已不再像德州之戰那樣,只關係山東政權的存亡。
上次的德州之戰敗了,自己還可以撤回燕京,捲土重來。
但這一次賭的是雙方的國運,是你死我活。
他驀然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輸不起了……
既然輸不起,那就贏。
大清朝必然在我手上入主中原,成統一偉業!
……
李愛淑抬眼看去,只看得到天際的群山。
她看不到博洛離開的身影,卻知道他已經統率大軍南征了。
遠遠聽到數萬將士的歡呼,她可以想像他是何等的威武、意氣風發……
李愛淑其實可以去送送博洛的,滿洲興起不過數十年,原本就是兒子都可以收繼老子的女人的部落,並沒有朝鮮那麼多條條框框的禮儀規矩。
去看一眼也沒什麼的,今日是他飛黃騰達的起點,往後建功立業、平定天下便是從今日始……
但李愛淑思來想去,依舊沒有起身,只是再一遍告訴自己,與博洛之前已經結束了。
良久之後,聽到外面多爾袞回來,她心裡更加迷茫起來,覺得攝政王待別人兇狠,待自己卻是溫柔的。
她的兩個男人都是這世間手握重權的王爵,一樣的威武,一個給了她無上的尊崇地位,一個給了她男女歡情和孩子……
李愛淑委實不知自己心裡更喜歡哪個一些,又不能和人訴說這種煩惱,愈發覺得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