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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朝廷。」傅青主冷笑一聲。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在牆上重重錘了一下。
王笑道:「這件事你跟誰說的?為什麼說你妖言惑眾?我們應該捅上去啊。」
傅青主冷笑道:「捅上去?呵,我既找過內閣首輔鄭元化,也找過次輔盧正初。當年一起扳到閹黨的兩個人,如今正為了內閣的大權斗得你死我活,又豈會理我這些事。」
這是王笑今天第二次聽到盧正初的名字。
內閣,首輔,次輔……這本該是個距離他很遙遠的存在。
人家是醒掌天下權的輔國重臣,自己卻只是個……醉臥美人膝的小人物。
本來人家在治大國如烹小鮮,自己是不該多嘴的,畢竟不如人家專業。
但現在,自己都看到他那鍋小鮮里有顆極大的老鼠屎了,怎麼也得提醒他把它挑出來才行。
思及自此,王笑深深吸了口牢房裡不算新鮮,卻還沒沾上鼠疫菌的空氣。
「傅……大哥,你和盧正初很熟嗎?不如你和我說一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
在這個夜裡,所有人都各自忙碌著。
王珍被鐵鏈緊緊綁在刑架上,獄卒獰笑著拿起鉗子夾住他的指甲蓋一點一點拔出來。慘呼聲響起,汗水瞬間浸濕了他的額頭……
王珠喝到第七場酒宴,終於有了醉意,他扶著假山大吐,卻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大人說了,交出白義章的證據就放了你大哥……」
唐芊芊的馬車在城門外停了一會,京城的大門便緩緩打開,接著有人遞了一張紙條過來。唐芊芊低頭看了一眼,卻見上面寫著:「王珠已做好劫獄打算……」
纓兒睜開眼,拿開了頭上的濕毛巾,她勉強支著身子站起,望向窗外,蒼白的嘴唇輕輕張了張,喃喃道:「少爺……」
秦小竺支著頭坐在窗前,看著皇宮中的天空出神。在她身後,淳寧公主正捧著一本書看著。桌上的鴛鴦繡品已經繡了一半,卻沒有一針一線出自她手……
耿當看著黑乎乎的山路,撓了撓頭,頗有些疑惑地想道:「秦玄策怎麼還不來俺家呢?那他晚上能呆在哪裡呢……」
秦玄策與左明心在屋頂上坐下來,只見她捋了捋頭髮,笑道:「我還從沒上過這麼高的地方……」
月光下,有少年少女倚坐在屋頂,低吟淺唱。
有白首匹夫登高望遠,看向茫茫遼北。
有謀士坐於燭光中機關算盡。
有病人蜷著身子倒在地上漸至無息……
燭火燃盡,羅德元又點了一根蠟燭。
他在紙上寫下最後一個字,將桌上的三份奏書上的墨跡吹乾,抬眼看了看天色。
他收好奏書,出門,上朝。
這一刻,他心中意志更堅。
為御史者,當為國家仗義執言,今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第78章 敢諫者
第一封奏書,彈劾嘉寧伯、內官監、禮部收受京中富戶王家賄賂,將一個痴呆兒選為駙馬,損天家威顏,屬欺君之罪……
第二封奏書,彈劾戶部右侍朗白義章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侵吞賑災糧餉……
第三封奏書,彈劾遼東總兵秦成業擁兵自重、貪墨軍餉、殺良冒功、臨陣變節、怯懦畏戰、教子無方、蓄養家丁……
三封奏書在大朝會上呈出,滿朝皆驚!
整個朝堂,其實還沒幾個人認得這個新上任的從七品御史羅德元。
羅德元官職低微,只能從側邊的小門入宮,在殿上連個站的位置都沒有。
但他還是從都察院隊伍的最末端走了出來,一臉端正嚴肅地將自己徹夜寫就的三封奏書大聲念了出來。
從今日起,天下所有為官者,所有讀書人都將知道他羅德元的大名。
三紙奏書,分別彈劾權貴、高官、武將,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階層。
時局至今日之境地,滿堂之上每個人都有責任。
那就一個一個彈劾過去,直言敢諫者,以死而諍耳!
「臣,有懷忠慕直之心,以國家大事為陛下言之,懇請陛下處置奸佞、肅正乾坤!」羅德元說罷,俯跪於地。
但龍椅上的皇帝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收了他的奏書。
回答他的只有四個字——「朕知道了。」
羅德元又道:「臣,懇請陛下處置奸佞!」
龍椅上的陛下目光冷下來,所有人都能察覺到他的不悅。
羅德元重重磕了一個頭。
「咚。」
「臣,懇請陛下處置奸佞!」
「咚。」
又是一聲重響。
「臣,懇請陛下處置奸佞!」
「這個羅德元,是不要命了!」有人心中暗暗想著。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別人提都不敢提之事,他竟是一口氣全提出來,不僅如此,竟還敢逼迫陛下。
「咚。」
羅德元額頭上已有鮮血。
「將他請出去。」龍椅上的皇帝壓著心中的怒火,低沉著聲音說道。
「陛下!臣請陛下徹查亂國之臣,撥亂反正!」羅德元又道。
延光皇帝依舊沒有說話。
有御前侍衛上前,要去拉羅德元……
羅德元轉頭看了一眼,一臉堅毅地道:「臣言已行,死而何憾?今日,臣當以死相諫,請陛下肅清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