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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左明靜聽得王笑把淳寧和自己歸在一起比,心裡便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至於做得不如淳寧,她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教你,你找顧橫波來,先叱責她扯虎皮作大旗,這是示之以威。然後……你最近不是在調任各地官員嗎?你就把侯恂的前程也交給顧橫波來安排,讓她知道她給你辦事、你便會給她作主,這是施之以恩。」
「侯恂必有不服,但他長子侯方夏本打算到京城參加建奴明年的會試,竟還妄圖瞞我。這是他的把柄,你適當之時告訴顧橫波。另外,李香君經過此事可能會想出家避世,可以讓她保下侯家顏面,替她了清侯家恩怨。把侯家調離商丘,放到別處任事為妥。如此你又可順便收服李香君,恩威並施,既可把這事辦得妥善,你還能得兩個富有才幹的幫手,便不會再那麼辛苦……」
左明靜連忙背過身擦了擦眼。
——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換作別人,他哪會這般耐心叮囑?往日都是對臣工隨口敲打幾句,能不能參透全憑他們自己的悟性……
把心中的情緒收好,左明靜這才欠身道:「下官謝國公提點……」
「哦,我也該回府衙辦事了,一道走吧。」
……
「國公不是要來探望香君嗎?」
董小宛才去沏了茶,轉頭看王笑都沒進屋,才來卻就走了,微感有些疑惑。
顧橫波想要捋頭髮,才想起頭上還戴著官帽,笑了笑掩著心事,低聲道:「國公有些公務……」
兩人守著李香君唏噓了一會,待李香君醒來,神情與往昔有些不同。
她心裡許還有再尋短見之意,待聽得左明靜留下的話,又聽顧、董兩人勸慰,也只好熄了這個念頭。
但死簡單,活下來卻有許多糾葛。
李香君睜眼看著紗帳,喃喃道:「他向來是最不喜侯公子的……」
顧橫波與董小宛對視一眼,知道李香君說的『他』是誰,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李香君是死過一遭的人,柳嵐山拿命換回她的命,她自想若與他最討厭的侯方域再要雙宿雙飛,心中豈無愧意?
「按理來說,死者為大,我不好說什麼……但香君你該知道,柳嵐山未必是為了你。」顧橫波沉吟著,最後還是開口寬慰李香君。
「柳嵐山是鄭家之婿,以他的文章能中進士,舞弊之事江南早有定論。他受鄭家如此提攜,又是鄭黨核心,鄭元化決了黃河之後,國公便不可能再寬宥他。」
「他今日不死,往後也要成為我們對付鄭元化的證據,這事還是我經手在辦的……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只是求死而不得,今日反倒成了他自絕的機會。不然若讓他與鄭黨對峙,他何顏面對妻子、面對大恩於自己的鄭家?」
「成也因攀龍附鳳、敗也因攀龍附鳳,總歸是他全了對鄭家的恩、全了對你的情。逝者已矣,你勿再介懷了……」
勸到這裡,李香君只是搖了搖頭。
董小宛道:「依我看來,柳嵐山拋出性命,為的是要告訴香君侯朝宗非她良配。」
她說著挽住李香君的手,輕聲道:「侯朝宗既已背盟娶妻,你今日也算還了他贖身恩義,從此兩不相欠,好不好?」
李香君喃喃道:「綺羅自謝花前影,笠缽聊為雲中人……」
董小宛聽她這是有遁入空門之意,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顧橫波攬了攬她的肩,輕聲道:「讓她先想想,保住了性命,別的事往後再說……」
正在此時,一個僕婢匆匆跑進來,道:「冒公子來了。」
「冒僻疆?他回徐州了?那侯朝宗呢?」
「這……冒公子是自己來的……」
……
「……朝宗被逼無奈,他心中有愧,此番不願再隨方兄南下,暫避在商丘白雲寺。」
冒襄一席話說完,神情落寞下來。
復社的翩翩公子,憂國憂民的鬱鬱寡歡姿態,這在往日裡是最得女子推崇同情的。
他眼界甚高,不喜庸脂俗粉,偏喜品貌高潔的佳人,多年下來,也習慣了以此面目得人歡心。
今日卻有些不同。
顧橫波、董小宛聽完他這一番敘述,只轉頭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眼中悲意更濃,強撐著應答,道:「我知侯公子為人,他有他的苦衷。」
「我欲替侯兄洗脫冤枉,可惜如今我也是聲名狼藉,無人肯信我啊。」冒襄長嘆一聲,苦笑不已。
李香君輕聲道:「冒公子已盡力了。還煩你來看我,耽誤了正事。我已無礙,冒公子隨方公子、陳公子去見國公要緊。」
「不去了……此番我也看透這些凡塵俗事了,王笑與鄭元化有何不同?一樣是權臣禍國,不把百姓當一回事。外虜未滅,卻在這裡互相傾軋,呵,懶得摻和。」
冒襄說著閉上眼,微抬起那張俊臉,吟道:「佳景固無鑫,俗塵喜不至。閉戶養微疴,此中有高致。」
這是他新作的詩。
若在往昔,該得佳人誇讚幾句才是。
卻只聽顧橫波語氣轉淡,道:「那冒公子又為何來徐州?」
「我有意回如皋,從此白首窮經,不問世事。與方兄順道走一程……」
話到這裡,冒襄睜眼看向董小宛那一張嬌顏,微微笑道:「聽說你還了債、贖了身,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