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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朝廷通過新政,建立了更多的國有商行,參與到經濟活動當中,接下來天下官員、士兵、河工、礦工的俸祿和工錢都會以寶鈔的形式發放,可以加快寶鈔的信用體系建立……我們當然不能超發,但可以讓南楚替我們買單。」
「何謂讓南楚替我們買單?」
「嗯……這麼說吧,到時算一算打下南楚能得多少銀子,先把這些寶鈔印了,作為軍餉發下去,就當是預支了這筆軍餉,打完仗以後,再由南楚的銀子來兌換。」
王笑又打了個哈欠,懶得和王珍細說,道:「總之是這麼個概念,大哥要是不清楚,可以去問問范學齊,我交代給他辦了。另外還可以發行國債,就是向民間借錢打仗,打完了加上利息還他們。」
王珍想了想,沉吟道:「我理解你的意思,那你想過沒有,這樣很危險,萬一南征不能速勝,朝廷的威信一旦崩壞,後果不堪設想。」
「我想過,覺得有把握才這麼做。」
「何必急在這一兩年?年年都在打仗,何不緩一緩?」
「時不我待啊。」王笑道:「我近來在想,秦始皇死的時候,心裡一定有很多遺憾,他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而他統一六國只花了短短十年,我卻還在這裡慢吞吞的……果然是只爭朝夕啊。」
王珍微微一愣。
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是遠遠不了解三弟的許多想法。
正想再說些什麼,門外忽然有僕婢問了一句。
「大少爺,晉王在這裡嗎?有錦衣衛的官爺說有急報……」
……
王笑拿著那封信報看了好一會,神情逐漸鄭重起來。
王珍看著這一幕,眼中浮起些憂慮,十分好奇這急匆匆送到王家來的情報是什麼。
「大哥放心吧,沒什麼壞消息,是江南的情報。」
王笑說著,把手裡的信遞了過去,道:「鄭元化也在變法,半個多月前就頒布了新政,比我們還快。」
王珍接過,看了一會,疑惑更濃。
「鄭元化變法?」
「他不變法不行了。」王笑道:「江南那個爛攤子問題更嚴重,換作是我,我也覺得頭疼……」
他指了指王珍手裡的情報,又道:「就鄭元化這新政所針對的每一樁問題,我想想都頭疼。」
王珍道:「我看許多條例都與你前幾年的稅制改革差不多。」
「差得多了。」王笑道:「就說士紳一體納糧這一條,當時我抄了孔家,山東還剩多少硬骨頭的士紳大族?反觀江南,大哥可知江南士紳欠了多少糧?隨便一家大戶,買通官府、賄買書吏、隱混和拖欠錢糧,積逋常達數十萬兩。這些人盤根錯節,鄭元化想催繳他們的糧……嘖嘖。」
他搖了搖頭。
王珍道:「他想催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這次是鐵了心了。」
「他沒辦法,他再不整頓南楚朝政還能怎麼辦?」
「是啊,頭疼。」
王笑道:「江南這些問題就像一團亂七八糟的麻繩,圈成團了,惡性循環,隨便拎出一條,比如說他這第四條新政,把賤民恢復為平民……」
他搖了搖頭,覺得江南這些問題說都不知道怎麼說。
「大哥知道這賤民是怎麼來的?」
「賤民也就奴僕,有些是戰俘、罪犯的子孫世代為仆的,有些是無力納稅的民戶帶著田產賣身到縉紳士族家裡的,有些是破產丟了地活不下去的賣身為仆……簽了賣身契,子子孫孫,世代不能脫離賤籍。」
王笑道:「是啊,縉紳不繳稅,還蓄養著奴僕不繳稅。江南蓄奴成風,多得是縉紳家中養奴僕一兩千人,甚至數千人。再加上工商業不繳稅、軍閥割據,加稅又只能加在農民頭上,農民又只能賣身為奴,各各弊端環環相扣……哪個朝廷的受得了這樣搞?
還有,奴僕屬於縉紳的私產,可以隨便打殺,無法度可管。這些年,江南奴僕暴動屢見不鮮,比如去年中元節,江陰城就有暴動,燒毀房舍無數,死傷不計其數。
鄭元化當然要變法,不變就是亡國。換作是我,我也要改賤民為平民,但……」
王珍問道:「但什麼?」
王笑嘖了嘖嘴,話到最後也只有一個字。
「難。」
王珍點了點頭,又翻了翻手中的信報,眼神漸漸凝固。
那上面密密麻麻,有太多的消息讓人消化——
二月十七日,南楚把去年收編的在江陰等地暴動的五萬奴僕正式編為「鐵冊軍」,由鐵冊軍就開始向江南士紳追繳欠糧……
二月二十五日,南楚重設宰相,宰相下設政事堂,直管天下庶務,明示「天子坐堂,章奏由宰相批答,下六部施行。更不用呈至御前,轉發閣中票擬。」
……
王珍看到這裡,嘆道:「鄭元化終於獨掌大權,在名義上架空天子了,但我看他所為,似乎與宗太沖的主張相似?」
「是啊。」王笑道:「我以前一直認為他是要謀朝篡位,如今看來,他原來是宗太沖那一掛的,想以相權制衡君權。」
他說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又自語了一句。
「呵,國產的君主立憲主張……的雛形。」
王珍揶揄道:「看來,他與你是同路人?」
「不,我比他們要先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