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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陽縣?是胡敬事等人在帶著周先生逃?」
「是。」
「可笑。」王笑輕呵了一聲,沉吟道:「他安全嗎?」
「隊伍中應該有高手在保護……」
小柴禾說罷,等了好一會,不見王笑繼續吩咐,不由又道:「晉王放心,卑職一定將周先生帶回來。」
「你親自去,替我問一問他,所謂君無戲言,他做了選擇,這麼快就要反悔嗎……」
……
建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北楚終於遷都回燕京。
雖然京城中部分百姓還在懷念乾朝的善政,對楚朝的回歸心裡並不歡迎,但迎接天子的場面依然隆重而熱鬧。
入城的流程安排得很簡單,御駕從南面的永定門入城,直接穿過南大街、從正陽門進入內城,再直接入紫禁城。
年輕的大楚皇帝周衍並不『好大喜功』,沒有想要繞城一圈讓京師百姓瞻仰龍顏的意思。
御駕入城之後,還在轎輦上加了一道帷帳。
好事者們在高樓上向南大街望去,只能遠遠看到那黃色帷布,偶爾有風吹動它,隱隱約約能見到一點點皇帝陛下那安然端坐的身影……
倒也有一部分人對楚朝心懷感念,見此場景,淚流滿面。
「吾皇萬歲!」
呼聲一響就再未停下過,很快感染了所有人,一時之間似乎全城都在山呼萬歲……
等到御駕進了紫禁城,街禁終於放開,好事者跑入南大街,攤開雙手,感受著天子的氣息,放聲頌讚。
有狂放書生與高樓之上飲酒狂歡,這盛世景象賦詩詠志,一字一句緩慢又大聲地吐出來……
「日暮迎祥對御回,宮花載路錦成堆。永定橋畔鞭聲過,正陽門前扇影開。奏舜樂,進堯杯。傳宣車馬上天街。君王喜與民同樂,八面三呼震地來!」
「哈哈哈……劉兄高才,且讓我等……八面三呼震地來!來,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紫禁城。
太廟與社稷壇就在皇宮之內,分列於御道兩側。
若說晉王代天子祭過了天地,這次楚帝歸京不去天壇祭天還說得過去。但到了這裡,連歷代先帝、上神都不親自祭祀必然是不行的。
於是御駕剛過承天門,在太廟與社稷壇之間緩緩降下來……
一名小官站在御道上,目光穿過前面長長的隊伍,望見有十六名宦官抬著步輦要去扶陛下,但隔得太遠,其實也什麼都看不清。
過了一會,陛下已進了太廟,他便聽到前面的官員小聲地嘀咕起來。
「據說陛下是關中一戰時負傷,腿上有疾,不願見人。」
「諱言,諱言……」
那小官轉頭看向太廟,隱隱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但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
他位卑職低,又不像前面兩個同僚那麼大膽,敢議論天子,只是閉嘴不言。心裡還想著要不要彈劾這兩人,搏一個前程?
——算了,風雨欲來之際,各司其職吧……
……
那邊官位稍高一些的官員則列隊於太廟左門內,聽著太廟內傳來的祭文。
「惟吾高祖皇帝,取天下於群雄之手,六師北征,遂定於一。不揆菲德,繼承正統……」
幾名官員聽到這裡,不由對視了一眼,眼神中皆有些疑惑。
聽這聲音,像是晉王,不像是陛下啊……
但這等莊嚴肅穆的場合,不是交流的時候,他們只能一個個低著頭,心想以往陛下雖然事事交由晉王處置,至少這等禮儀之事上還親自出面。
沒想到如今,竟是連祭祀列祖列宗的祭文也不念,交由晉王來替他念。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晉王既要征戰天下,又祭祀神靈祖宗,那還要陛下做什麼?
……
太廟之內,大楚歷代先帝的牌位前。
王笑平靜而有力的聲音還在響著。
「……神靈在天不昧,想自知之,吾歷代先祖開基創業、有功德於民,謹奉牲醴致祭,伏惟神鑒,尚享!」
隨著這一聲悠長有力的「尚享」,站在王笑身後的幾位重臣和周氏宗親紛紛叩首。
禮官們端上擺著牲口和甜酒的拖盤入內,一切井然有序……
突然,「咣」的一聲重響,打破了這場祭祀肅穆的氛圍!
一名禮官愣愣看著『坐』在靈位前的楚皇帝周衍,整個人都呆立在那兒,手中的酒器摔在地上,他卻忘了跪下。
沒有人能知道他心裡的震撼,因為他分明看到——「陛下……陛下是一塊木頭?!」
那塊木頭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背對著他,龍袍上的金龍帶著無盡的氣勢。
但金龍不會說話,牌位里大楚的歷代先帝也不會說話。
先開口的是王笑。
「把東西撿起來,陛下正在祭祀。」
「陛……陛陛陛……」
那禮官這才驚醒過來,嚇得魂飛魄散,慌亂跪倒在地,道:「下官萬死!下官萬死……求晉王饒命!」
王笑道:「陛下正在祭祀,把酒器撿起來,換一副新的過來。」
「求晉王饒命啊……」
「我最後再說一次,陛下叫你把酒器撿起來,明白了嗎?」
大殿內所有人都低著頭,唯有那禮官飛快地看了王笑一眼,應道:「是,是……明白了,謝晉王厚恩,謝晉王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