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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陵之事,我等該如何報與皇上?」
「城外的丁口、糧食損失慘重……」
濟爾哈朗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聽著這些吵鬧,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雖是舒爾哈齊的兒子,卻是被努爾哈赤撫養長大,自小與皇太極關係就親近,又累積戰功被封為『和碩鄭親王』。
從共柄國政的八大和碩貝勒之一,到今的四大親王之一,濟爾哈朗在清廷地位不言而諭。
他這一生都位極人臣、文治武功。沒想到這次坐鎮留守,卻讓一支楚騎闖進大清腹地,狠狠地摔了一巴掌。
「福陵啊,這事太大了……」
濟爾哈朗心中一嘆,他此時更憂心的卻是——皇上如今身體不好,可別被氣死了……
下一刻,殿中陡然一靜。
諸臣目光望去,只見一名老臣緩緩步入殿中,衣前繡五爪金龍四團,氣派尊崇。
「代善?」
濟爾哈朗微微皺眉。
代善被皇太極斥為越分妄行,早已賦閒家中,如今竟還敢出來?
果然,馬上有人譏道:「禮親王可是病好了?」
「這次秦成業領兵破境,全因正紅旗不能攔住,禮親王可是打算替阿達禮給大家一個交代?」
代善笑了笑,應道:「阿達禮已經回師,前因後果,明日就知道。」
濟爾哈朗便站起身道:「禮親王病體未愈,還是先回去歇著吧。放心,楚軍不過三萬人馬,我等商議過後,一戰可定。」
說罷,濟爾哈朗手一擺。
這是要請代善離開崇政殿的意思……
……
王樺臣站在漢官之中,默默聽著這些。
王樺臣今年五十有六,丙辰年的楚朝進士,二甲第十四名,歷任刑部主事、員外郎、郎中、宣布政左參議……後因圍剿流寇有功,督撫薊遼兵事,最後兵敗投降。
他投降之後,皇太極對他極是恩禮有加,日常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卻只讓他隸鑲黃旗的包衣牛錄,除諮詢外,未任以官職。
但王樺臣明白,這是皇太極的手段,待之以禮,示之以威,然後再施之以恩……自己的前程富貴,還要過些時候才能開始。
此時看著殿上鄭親王請禮親王出去,王樺臣很好奇:禮親王會不會出去?
下一刻,有女人的聲音響起:「是本宮請禮親王來的。」
王樺臣悄悄轉過眼看去,只見有宮人在殿中掛上一道帘子,接著,帘子後有宮人扶著兩個女人落座。
「見過皇后、見過莊妃……」
王樺臣心中暗暗搖了搖頭:這一後一妃是一對姑侄,呵,蒙古人和女真人這禮數吶。
那邊代善便不緊不慢地落了座。
濟爾哈朗拱手道:「稟皇后、莊妃,臣等正在議事。」
眼下之意是——你們女人就別摻合了。
皇后哲哲聞言默然。
莊妃布木布泰卻是應道:「家國大事,我們女人自是不便參與。但,若是楚軍突破重圍,跑到科爾沁草原上燒殺搶擄,敢問鄭親可待得起?」
她聲音很是好聽,話里的意思卻讓殿中諸臣盡數默然。
莊妃這意思,怕是要藉機以科爾沁的名義干預朝政了。皇上身體不好,又不在盛京,這種時候……
王樺臣心裡又暗笑了一聲:呵,蒙古女人。
濟爾哈朗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代善已撫須道:「莊妃所言不錯。這支騎兵必要北向科爾沁。科爾沁部的戰士現在正隨皇上南征,部中只余老弱,旦有差錯,影響極大……如何應對,須請皇后與莊妃一起定奪。」
「我大清開國以來,何曾要讓後宮干政?」濟爾哈朗拱手道:「請娘娘放心,只需一戰,我等必擊潰楚軍。」
王樺臣心道:你大清開國?你大清開國不過八年,禮數規矩一榻糊塗。
但人家能打,王樺臣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半點不露。
「鄭親王,你怕是連對手是誰都還不清楚吧?」代善冷笑道:「如今楚騎這做派,毀福陵,燒殺搶擄,像是秦成業的行事風格?」
不等濟爾哈郎答,代善又嘆道:「楚朝派個十六歲的駙馬來,沒想到啊,打了我們的臉。」
說是『我們』,指的卻是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登時有些為難,一時便落在了下風。
他並不覺得三萬楚軍有什麼難對付的。
難對付的是,莊妃怕是與代善聯手了……可九皇子如今還不到七歲啊。
簾後,布木布泰緩緩道:「本宮與皇后確實不該干預國事,但唯恐科爾沁遭受楚人洗劫,須與兩位親王交待幾句,可否請諸位大臣先行退下?」
濟爾哈朗鬆了一口氣。
——莊妃還是懂事的。
他便揮了揮手,道:「諸君先去忙公務吧……」
……
那邊王樺臣隨著漢臣退出崇政殿,卻見一名宮人小跑上前,低聲道:「王大人請留步,莊妃娘娘派奴才問問王大人……九皇子福臨也到了年歲,不知王大人可願當他的『大學士』?」
王樺臣一愣,下意識在心中嗤笑了一聲:這夷人,連大學士和先生都分不清……
下一刻,他長須陡然一顫。
——莊妃,好厲害的手段。那也就是說,老夫的富貴前途……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