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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了他一臉,秦山渠望著眼前如此不經打的包衣,既覺他們可憐,又覺他們可恨。
但他是個大老粗,也懶得管這些,一心殺敗這些包衣,衝到前面擊潰真奴。
「你們別再當奴才了!」關寧鐵騎開始大喊道。
秦山渠哈哈一笑,喝道:「老子來救你們了!要還想當奴才,休怪老子大刀無情……」
……
張栓落在包衣陣的中間。
他拿著刀,死死盯著前面的楚軍,眼中俱是恨意。
他恨極了這些楚軍!
張栓是河間府人,世代皆是農戶,耕作于田間,七年前清軍入塞,踐踏過他家的田地,燒了他的屋子,殺光他的家人,擄了他為奴隸……
看著父母妻兒慘死刀下,張栓恨過清兵,但再後來,一次次的酷烈折磨下來。他發現自己不再敢恨清兵。
——「主子說的不錯,我辛苦耕作,種來的糧草大半交給朝延,今日加攤、明日又加攤,親手種的糧食都不夠妻兒吃上一口飽飯。結果呢?楚朝官吏嚼著民脂民膏,楚朝將士喝著民血,卻都不能保護我家人。要恨,也該恨楚朝這些吃我血肉,卻不能保我家人的兵將……」
一邊是慘無人理的磨折,一邊是巨大的仇恨與怒火。張栓在兩種巨大的痛苦之間煎熬了半年之後,一朝將仇恨泄在楚軍身上,他心頭的傷痛突然減輕下去。
他理所當然地恨著,理所當然地任憑主子驅使,活得越來越輕鬆,也越來越像豬狗。
至於河間府的家鄉,似乎已經非常遙遠。
他其實沒想過要親自找楚軍報仇。但每次清軍擊敗了楚軍,他都會在心裡告訴自己——血海深仇,又報了一些了。
這樣一想,他便又好過一些……
但現在,楚軍居然來了。
三萬重騎,氣勢可怖。
張栓連腳根子都在哆嗦。
他面對著對面的長刀,有一瞬間在心中問自己真正恨的人是他們嗎?
恨!——張栓自己回答道。
「就是他們,吃我血肉,不能保我家小……」
張栓心裡不停念叨著,用滿是恨意的眼睛盯住楚軍,提刀砍了上去!
一刀劈落……
馬蹄重重踏下來,將張栓踏成爛泥!
「廢物。」秦山渠啐了一口,策馬繼續前行。
一排排馬蹄不停踏過地上的屍體……良久之後,有人駐馬在張栓身邊嘆息了一聲,道:「你看,他們至死都是個奴才。」
「那他們能怎麼辦呢?」又有人說道,「他們也沒辦法啊。」
「你倒是很有同理心,怪不得你祖父說你成不了名將……」
……
「放箭!」
八旗軍中一聲大喝,無數箭支拋射而出。
箭雨猛然襲落,毫不留情落在關寧鐵騎與包衣的軍陣中,不論亂我,只是收割著性命。
「叮叮噹噹」的鐵器交鳴中,時不時有關寧鐵騎摔下馬來。
但更大的慘叫聲是從包衣陣列中發出的。
這些人沒有盔甲,光著腦袋穿著單薄的衣物,在箭雨下如風雨中的草一般倒下去。
鮮血浸染戰場。
對於這些包衣奴才而言,前方是關寧鐵騎的長刀,後方是八旗兵的箭雨,自己如同置身於屠宰場的牲口,任人宰割。
這一刻,人命甚至不如草芥……
「啊!」
有包衣大喊著逃離戰場,往兩邊跑去。
又是箭雨襲落,將他們釘在地上。
「敢私逃者,殺無赦!衝上去,殺光楚軍……」
……
僧庫勒駐馬而立,看著眼前的戰場。
他是老兵,甚至不需要指揮就知道這仗該怎麼打。
他在等著包衣們消耗掉楚軍的體力。
到時候這三千餘八旗旗丁衝上去,輕易便可輕潰十倍於己的敵人。
哪怕不能擊潰,重挫他們的士氣,再回西平堡據堡而守也好。
只要守兩天,援軍一至,這些楚軍照樣逃不掉……
良久,前方的土地一片血紅。
看著戰場上的情勢,僧庫勒收起弓,拔出刀。
——差不多了,該讓這些人見識一下八旗勇士的兇猛。
下一刻,只見前面的楚軍忽然調頭,向後撤去。
包衣們早被殺得沒了士氣,也不敢追,呆愣愣地站在那,將八旗騎兵堵成一團……
「嗯?這就逃了?」
僧庫勒愣了愣,轉頭看去,余光中忽然瞥見什麼。
他猛然回頭看去,一時呆愣在那裡。
只見遼河之上,幾艘大船正艱難地撞開冰面逆流而上……
接著,幾艘船停泊在岸邊,從船上奔下一個又一個騎兵……
僧庫勒猛然轉過頭,衝著西平堡上大喊道:「快!快!額真大人,快下令開炮!」
「轟!」
巨響聲轟然響起,數發炮彈從大船上飛來,轟然砸下來。
僧庫勒眼看著一顆炮彈正好落在西平堡的城頭,將那樽從楚軍手上搶來的老舊大炮轟成碎片……
「轟!」
「回堡!快,回堡里去!」薩喇大喊著。
大地都在顫動。
炮彈轟在八旗兵的陣列上,一陣人仰馬翻。
僧庫勒又回頭一看,只見那邊的關寧鐵騎已然調過頭,向這邊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