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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啥子議?這事是俺們說的算嗎?再說了,換了誰當皇帝,他還能不走漕運不成?」
應話的是灰狗,他看起來削瘦如狗,手底下功夫卻不弱,早年在碼頭上拉貨和人起了口角,一個人放倒了八條大漢,入了鬼泥鰍的眼,這些年也是為德州幫出生入死、漸漸混成了首領。
說話間,灰狗手裡還拿著一根大蔥嚼著。
這大蔥卻也不是一般的大蔥,乃是濟南府章丘的女郎山大蔥,《章丘縣誌》雲「蔥以產女郎山者為最」。
山東這邊有個傳說,道是王母娘娘花園裡的大蔥姑娘發現人間發生瘟疫,當即揮動衣袖,吹蔥香到大地,趕走了疫婆,救助了百姓。但也因此違反了天條,被貶到人間。
去年鼠疫橫行,山東一帶許多人平時便喜歡嚼用大蔥來防疫,灰狗便特地買了五車大蔥平日嚼著。
「你這蔥味,歹毒得很!」
此時灰狗一開口,花爺皺了皺眉,扇了扇鼻子,一時便忘了自己說到哪了。
好一會他才想起來,便侃侃而談道:「誰當了皇帝都得走漕運,這話是不假。但如果天下分了南北,北邊是瑞朝、南邊是楚朝。往後哪還有那麼多船北上,到時兄弟們該怎麼辦?」
一句話,大堂中一眾豪強面面相覷。
「就是說啊,朝廷要真分了家,可襖心死咧。」
「嘿,沒想到俺還得管誰來當皇帝這事。」
「兄弟們咋說?俺聽說皇帝老兒就在德州城東面不遠,要不俺們替他把京城打回來?」
「哈哈,沒準他還封個官給俺們噹噹,要想和俺拜把子可咋整?」
「扯嘛,你揍得過人家反賊幾十萬大軍嗎?」
「又不是俺一人,漕幫幾百萬人一個一口沫子就把反軍淹了。」
「不對啊,這事,津幫、羅祖教他們怎麼說?總不能俺們德州幫帶頭……」
說到這裡,花爺再次站出來擺了擺手,道:「肅靜,聽當家說!」
鬼泥鰍這才緩緩站起身,開口道:「老三說的不錯,天下漕幫是一家,這事關係我們整個漕幫,不光是我們德州幫說的算的。但現在,麻煩來了,北面的通州幫、津幫那些糕子都已經投靠瑞朝了,他娘的徐、揚那邊的意思又是這天下還是楚朝的。」
灰狗道:「這不放屁嘛?才說的天下漕幫是一家。」
「讓他們幾個堂口揍一架,哪邊贏了俺們聽哪邊的……」
「閉嘴!」
鬼泥鰍喝了一句,又道:「大傢伙都知道,現在楚朝的齊王、瑞朝的吳閻王,兩邊他娘的都在德州東邊,馬上要揍起來了。
老子德州幫兩萬幫眾,跟著混飯吃的還有兩三萬人,樹大了他娘的就招風,現在兩邊都派人來找過老子。另外,瑞朝這邊還想要德州漕倉內的糧食。漕倉給不給,弟兄們要幫誰,今日得有個說法。」
花爺便又起身接著補充道:「前些日子,膠東那邊來了人,許了承諾,說是往後他們顧著山東這邊的運河;但如今看來,吳閻王兵勢更歹毒些,瑞朝這邊今天也來了人,說是兄弟們要是幫瑞朝,往後這大運河上便由我們德州幫作大,瑞皇還有封官。要信哪邊,兄弟們議議……」
一席話,大堂中便又是一陣七嘴八舌。
原先這些人覺得該幫楚朝的皇帝老兒,但議到最後卻覺得瑞皇的出身與自己這些人更投機。
換言之便是:「讓瑞朝的新皇帝早些拿了天下,往後這運河上,俺們德州幫當龍頭老大!」
「對!老三說的對……」
鬼泥鰍心中早有定計,聽了堂上的議論,到最後也不說話,揮揮手驅退一眾首領,自己便向後院走去。
……
偏廳中,一名青年男子正坐在那飲茶,見鬼泥鰍進來,他笑了笑,道:「丘幫主來了?」
「李大人覺得這茶怎麼樣?」鬼泥鰍問道。
客房中這人正是李柏帛。
「我不懂茶。」
「瑞朝的大官就這樣?」鬼泥鰍話卻不客氣,「一點品味也沒有。」
鬼泥鰍雖是江湖豪強,其實門路通達,黑白兩道都混得風生水起。連濟南府的德王在被建奴擄走之前也是他的主顧之一。
德王一系原本封地就在德州,因初代德王嫌德州不好,請求改封到濟南。沒想到在延光十一年遭遇那樣的浩劫。但鬼泥鰍也不心疼,他的主顧中又不是只有這一個親王府。
至於德州城中官員,到這邊上任個幾年十幾年的,勢力也比不上根深蒂固的德州幫。正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連德州知府有些事尚且還要看鬼泥鰍臉色。
此時鬼泥鰍大咧咧嗤了一句,李柏帛聞言只是笑了笑,問道:「丘幫主考慮得如何了?」
「吳閻王大軍就在城外,你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草民還能怎麼辦?」
「吳閻王奉令追捕楚朝餘孽,並非是為了你們德州幫來的。」李柏帛道:「德州漕倉這批糧食原是楚朝的。我大瑞奉天承運,接過楚朝的江山社稷。那這批糧食也就是我大瑞朝的。」
「話不能這麼說,德州城如今可還在楚朝治下。」
「德州知府已經投降了。」
鬼泥鰍一愣,轉頭向門外看了一眼,只見四處風平浪靜。
「德州城投降之事暫時還未聲張罷了。」李柏帛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等著來一出請君入甕,讓楚朝餘孽自己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