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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輩子還未殺過人,幾次想劈下去卻又下不了手。
張嫂大罵道:「窩囊小子,老娘沒功夫跟你耗,想想你爹娘死時的慘狀,我數三聲。三……」
「啊!」
張嫂話音未了,宋文華大喊一聲,一刀劈下。
他沒有經驗,這一刀劈得不太對,孫三財脖子斷了半邊,卻又一時未死,叫嚷起來如同鋸子在磨,聲音迴蕩在山洞中極是駭人。
宋文華被濺了一臉的血,嚇得退後兩步,盯著孫三財的樣子渾身顫抖。
「當」的一聲,他丟下刀,忽然感到巨大的後悔。
想像中報仇雪恨之後的快意並沒有出現,不適感翻湧上來……爹、娘、老醫者的面容在腦海中時隱時現。
宋文華抱著頭,又是「啊」地大叫了兩聲。
張嫂對這種行徑很是不屑,又吩咐阿布林道:「把他捆起來,帶走。」
她說著,人已翻身上馬。
反正孫三財她本來就打算殺,不在乎讓宋文華親手報個仇,但她也不會放了宋文華之類,這是她做事的分寸。
阿布林又把馬車解開,把宋文華綁在這匹拉車的老馬身上。他自己剛是翻身上了另一匹馬,這樣三人三馬,接下來跑得就快了。
「走!」張嫂揮動馬鞭。
她騎上馬就像是草原上的雌鷹振翅,這一刻英姿颯爽,全然不同於在王璫家洗衣做飯時的老媽子模樣。
「嘭!」
荒野里一聲銃響,張嫂回過頭,只見阿布林腦袋爆開,整個人都栽下馬去。
空馬一聲悲鳴,轉頭就跑。
張嫂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官兵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追上來?他們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她一勒韁繩,正想調頭去牽載著宋文華的那匹馬。
忽然,馬車底下跳出一個身影,撲上去死死握住那匹馬的尾巴。
「吁……」
馬匹長嘶,仰起身來,一腳踹在拉他尾巴的人身上,把那人踹得吐出一大口血摔倒在地。
宋文華也因此掉在地上。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張嫂再調轉馬頭要去拉宋文華,又聽到「嘭」的一聲響。
她連忙一翻身躲在馬腹後面。
再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錦衣衛從不遠處一棵樹冠下躍下來,攔在宋文華身前。
眼見事不可為,張嫂再次調轉馬頭,飛一般的逃去。
她腿上傷口再次裂開,血流不止,也知道這次是難以逃掉的,楚軍中顯然有射術極厲害的火銃手,能擊中阿布林的腦袋,也不難擊中自己。
心中正感到有些悲涼,她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大喊道:「放她走!」
「放她走……」
張嫂回過頭,只見宋文華還被綁著,卻是仰著頭高呼不止。
張嫂突然感動,一瞬間便紅了眼眶。
這一趟來中原,遇到的幾個少年,王笑長得俊美卻心眼最壞,王璫待人雖不錯其實獨善其身,唯有這宋文華有顆仁心……
這般想著,她策馬飛奔而去。
……
野地里,小柴禾給宋文華解了綁。
宋文華問道:「柴指揮使,你為什麼要讓我那麼喊?」
就在剛才,他摔下馬,緊接著小柴禾就躍到他前面,按著他的肩不停說道:「宋大夫,你快喊『放她走』,快喊!」
此時終於放跑了建奴細作,小柴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想:「不容易啊。」
宋文華不是多事的人,問了一句,見小柴禾沒有回答也就不再追問,一被鬆綁就馬上給剛才衝出來拉著馬尾的人治傷。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他的身子,發現這人卻是黃小木。
小柴禾看著黃小木,嘆道:「多虧了這小子,躲在馬車底下,一路上給我們標記了細作的位置,我們才能這麼快找到這裡。」
他說著,蹲下身往馬車下面看了一眼,嘴裡「嘖嘖」了兩聲,又道:「這車底可不好捉,這一路貼在車底過來,得要能吃大苦……」
宋文華聽著這些,急得紅了眼。
馬匹力氣極大,被踹上一腳難免要傷了內臟,也可能當即斃命,他不敢大意,仔細處理著黃小木的傷勢。
他發現,自己還是治病救人時,比殺人報仇時感到心安。
太陽從西山落下,宋文華給黃小木治了傷,一抬頭,仿佛看到父親宋譯在餘暉中回頭看著自己,揚了揚手裡的藥材……
……
因擔心趕路牽動黃小木的傷勢,宋文華帶著黃小木在荒野上又歇養了一天,接著才慢慢啟程回到萊州。
黃丁卯已從官兵那得知兒子受了傷但沒有性命之憂云云,這天早早帶著一家子等在城外。
待見到黃小木這樣重的傷,黃家三人都極是心疼,哭了一會兒,只見有國公親衛過來,道是國公爺要見黃小木一家。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面見國公算是天大的事了。黃丁卯心中忐忑,剛才對兒子的心疼氣憤瞬間又轉化為得意。
窮人家的兒子,吃點苦受點傷沒什麼,小木這次是立了大功了,要是被馬兒踹上一腳能換來一個安穩的生活,也是值……
心裡這般想著,黃丁卯心裡又緊張又期待。
牛娟則是時不時回頭看看黃小花,牽緊了閨女的手。
她一個尋常婦人又不知虢國公是駙馬,擔心要是國公爺看上了自己家閨女,搶到國公府里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