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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正初閉上眼,絕望從心底湧上來。
連他都沒有想到,最後觸到陛下心弦的是『黃金兩千兩』這幾個字。
所有人每天都在哭窮,已經將陛下哭得聽到錢就膽戰心驚。
現在,左經綸這一手,相當於告訴陛下:你每天吃糠喝稀,你的臣子卻是日進斗金呢,蠢貨!
「咣!」
一聲巨響,殿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卻見延光帝猛然站起身,將茶杯往地上一摔,手指在殿中指了一圈,怒吼道:「聯還能相信誰?!你們告訴朕,誰能信?!勛貴貪財、武將貪財、文官貪財,連朕身邊的太監也貪財。你們!你們一個個,為了銀子,賣了朕的百姓,賣了朕的江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賣了朕的女兒!」
盧正初從凳子上摔下來,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陛下……」
「陛下,臣等無能,臣有罪!」
「陛下……」
滿殿的人噗通一下全跪了下來。
王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只有自己一個人站著。
他連忙假模假樣地也跪下來。
王芳以頭搶地,臉上的淚如下雨一般不停地流,嘶心裂肺地哀嚎道:「老奴冤枉吶,陛下。老奴跟了陛下四十年,看著陛下長大的吶,如今見您日日愁、夜夜愁,都是在為這天下百姓愁銀子,老奴怎麼可能自己吞了那麼多錢……陛下啊,這些人殺千刀的,冤枉老奴吶……」
「老奴斷不敢貪這樣的數額的黃金吶……」
「哈哈,黃金兩千兩,便是朕這個天子還要動心,哈哈哈哈。」延光帝指著王笑,冷笑道:「你王家若真富貴,不如拿這錢直接來行賄朕!問問朕要不要賣女兒!哈,千年以降,哪個皇帝做到朕這種地步?繼位十七年,下了六道罪己詔!國家內憂外患,百姓流離所失,朕勵精圖治,卻還是天罰不斷,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富貴商家,來問一問朕啊,或許朕真就將女兒賣給你了!」
「哈哈哈,為什麼不來問問朕!」
「咣!」
又一盞茶杯在王笑面前的地上摔碎,殘瓷在他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王笑低著頭,手指輕輕的顫抖著。
他感覺到脖子上涼涼的,似有血流了下來。
這一刻,他才知道,什麼叫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哪怕他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也知道皇帝剛才這席話是什麼意思。
——抄家滅族!
你王家不是有錢嗎?那朕就抄了你家!
王芳已經不敢再嚎,伏在地上如一隻被拔了毛的小雞一般瑟瑟發抖。
大殿之上寂靜無聲,只能聽到延光帝憤怒而沉重的呼吸。
羅德元臉上有熱淚流下。
這一刻,滿殿之人,只有他能感受到陛下那種嘔心瀝血卻救不了天下生黎的絕望。
陛下啊……
突然,有一個清脆又有些澀然的聲音響起。
「皇上,那個……這裡面好像有些誤會了。我們王家其實也沒那麼多黃金。」
所有人一愣。
卻聽王笑又道:「這幾年酒水生意不好做,所以我跟母親借了二百兩銀子沒還,她就到處我說壞話……」
所有人又是一愣。
「這個小姐姐,我也不認識她。」王笑又道:「還有這個鞋,還有這個玉佩,也不是我……草民的。」
他聲音不大,卻極有些誠摯,清清楚楚地迴響在大殿之上。
延光帝嘴唇抖動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
「來人,驗一下這個玉佩。」
屏風後面的丹霞此時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彈劾,小心翼翼地走出來,行了個禮,喚道:「陛下。」
「驗!」
「是。」丹霞小心地繞過跪了滿地的大臣,走到那托盤前,伸手拿起那方玉佩端詳。
錢承運冷冷道:「這是許貴妃賜給玉笑的玉佩,遺落在張恆身亡的現場,豈會有假。」
王笑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也不應他。
所有人都不再言語。
這滿殿的大臣都在等丹霞說出結論。
這讓這個小宮女很有些緊張起來。
終於,她張口說話了,聲音輕輕的。
「這不是我家娘娘賜的那塊玉。」
「你胡說八道!」錢承運跪在地上,用手指向丹霞,一臉不可置信地喊道。
丹霞嚇了一跳,如一隻受驚的鹿一般低著頭不敢說話。
梅景勝道:「錢侍郎,你不要恐嚇宮人。」
王笑突然道:「羅御史,你不彈劾錢大人御前失儀嗎?」
羅德元臉上淚痕未乾,聽了這樣的話,一時很有些無語。
延光帝轉過身去,嘴角動了一下。
這種時候,本不應該笑的。
但,嘲諷御史的話,不管什麼時候都能逗笑自己啊。
那邊丹霞鼓足勇氣,低聲道:「娘娘賜的那方玉,從側面這個角度看進去,是能看到裡面有個紋路的,像是『良緣』二字……這塊玉就沒有。」
錢承運愣在那裡。
王笑低著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來。
纓兒果然是世上最好的纓兒啊。
遇見唐芊芊的第二天清早——
刀子在院中澆花,一邊問道:「纓兒姐姐,少爺真的把玉佩收起來了嗎,我到處都沒找到呢,許是弄丟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