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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王珍也有些小小的煩惱,比如陶氏懷著身孕卻每日不忘處理生意上的事,還對他抱怨「這樣忙的時候偏有了身孕」或者「相公怎這麼久都不任官做事」,甚至玩笑著問他「相公的一妻一妾都有了身孕,是否要再納一房妾?」
這讓王珍覺得,妻子似不像以前那樣在乎自己,似乎還有點嫌棄之意。
王珍也知道自己確實是賦閒太久了,但之所以不出仕,是因為他還有些事沒想通……
一路走到杜康齋,只見院中站著幾個護衛,守著書房不讓外人靠近。王珍一看就知裡面談的又是機密事宜。
他走進書房,關上門。
只見王笑臉色有些嚴肅,王康反倒是訕訕的樣子。
這是一副兒子訓老子的場景。
「爹你覺得自己像話嗎?你是我爹啊,去當人口販子?」
「你這話就難聽了,怎麼就人口販子了?」
王康抬頭瞥了王笑一眼,又瞥了王珍一眼,臉色有些不自在,又道:「不就是運一批勞力去做工嗎?多大點事。」
「運勞力去做工?你知道這事有多骯髒嗎?你見過那些黑奴是什麼悽慘下場嗎?」
「我又不是沒見過崑崙奴,人家自己都不覺得悽慘,你操哪門子心?」王康撇了撇嘴,道:「早些年,南洋那邊的蕃夷進貢,也有送崑崙奴的,貴人們嫌他們看著礙目,想打發回去,人家還哭著跪著不走。」
「珍兒你是知道的,就金魚坊的吳員外家裡就有個使喚的女崑崙奴,買來的時候都不會說話,吱吱呀呀的,完全就是不開智的野人。後來會說點話了,一提到她家鄉就跪下來哭啊,生怕吳員外不要她,就他們那蠻荒之地,吃的穿的什麼都沒有,更別提病了能有藥治,無非就是等死,活得比牲口都慘……」
王康長嘆一聲,拍了拍膝蓋,道:「雖說是把他們運出來為奴為婢,日子過得可比他們原來好多了。你就說,我們王家這些下人,哪一個不是顧念主僕恩情的?誰有說過一句老夫苛待他們?人口販子?你這……你這孩子怎麼敢說老夫是人口販子?」
「你瞧瞧你這資本家的嘴臉。」王笑道:「一邊把人像牲口一樣買賣,一邊大談這是對他們好,骯髒。」
「你怎麼說話的?!」王康又怒又怕,手往案上一拍,最後卻也沒拍出多大聲。
「當初嫌我是土財主的人又是誰?還不是你說的,什麼『求田問舍、兼併農民土地的封建地主當得有什麼意思』,什麼『真要賺銀子合該在這大航海的時代,於海貿上大展拳腳』,這些話當初是誰說的?你現在說資本家的嘴臉骯髒了?
老夫骯髒?老夫辛辛苦苦攢了那麼多年的房契、地契,十數萬兩銀子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那都是我的銀子,不是你的!我還沒入土呢你就把我的銀子一把撒了……好,你說王家不能帶頭倒賣京城的房屋田地,我聽你的,為了兒子的仕途,這筆錢撒了就撒了。
可你說海貿賺錢?那海老遠了,商船一去就是一年多啊,老夫盼啊盼啊,一年也就盼這麼一遭有銀子回來,大頭還都是給了國庫,真算下來比買地可辛苦多了。今年好不容易有了銀子進帳,你又嫌髒了?
那你說哪筆銀子不髒?就你抄家滅族搶來的銀子乾淨?銀子這東西生來就是髒的,不然為什麼我們王家世代商賈一直被人瞧不起,拼了命地想往士族擠……你你你……氣死我算了。」
王笑道:「我是讓你當資本家,讓你堂堂堂正正做生意。讓你去販賣黑奴了嗎?」
「做生意?」王康道:「放屁做生意!生意好做嗎?去年那個印什麼的地方人家都不讓我們的商船進去了。你自己一兩銀子沒賺過,一天到晚使喚人,現在還假仁假義起來了……
你比賀琬還懂海貿嗎?他都說了,新大陸那邊全都是金礦銀礦,那放眼過去全都是可以種玉米、蕃薯、大麻的平地,一座山都看不見,地方比我們楚朝還大。
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人家把崑崙奴運過去種地、挖現成的金子,數不盡的金子!
你個逆子還在這裡織布、造瓷,搞那什麼白糖、香皂,等你一年運一船貨出去,人家都挖了幾十船金子了,蠢材!
那些蕃商為什麼要運崑崙奴過去挖金子?因為當地的野人懶,崑崙奴一個人能頂他們五六個人。人家搶錢就是這麼拼命,像你?跟在後面撿屁吃!
我告訴你,我王康一輩子做生意不搞那些小打小鬧的,要做就要做大的。
別人賺大頭,我賺小頭的事我不干。跟在一群蠻夷蕃商屁股後面吃人家剩下的?那我還不如別搞海貿,關了這海貿商行,眼不見為淨!」
王笑道:「你還有理了是吧?來,你要真覺得自己有理,我們父子倆走出去,我帶你到皇宮大殿,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你們做的這些事說出來,讓大家都看看,我爹多有本事,販賣奴隸賺出了國庫一年的收入。」
王康頭一偏,也不做聲了。
王珍在王康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已經大概聽懂是怎麼一回事了,卻不急著開口。
好一會,王康道:「這銀子又不是我一個人拿的,大頭入了國庫,剩下的也是給你麾下那些出生入死的功臣們分了……
還有,這些年一直打仗,那麼多傷兵,那麼多犧牲的將士留下的遺屬,每人都能多分一點,還不都是按你定下的規矩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