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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工咧開嘴笑著,轉頭看向花爺等人,道:「剛才顧哲彥嘴裡的『他們』,你們知道是誰?」
花爺嘆道:「楚朝傳至如今,世風綺靡,盛於江南而漸染至中原。從業的大賈乃多買瑞麗小兒,皆幼而受給……」
顧哲彥臉色慘白,蹲下身子,摸著地面,喃喃道:「是阿六叔救我出來的……」
史工點點頭,看向阿六叔,道:「磚給你拋好了,你來說。」
阿六叔臉上的表情愈發灰敗,帶著絕望的哭腔緩緩道:「幾位好漢說得不錯……我們是從淮安來的,以前負責養阿彥的人叫郭爺,手底下養的阿彥這樣的人加起來有上百人……小的是從他手裡把阿彥救回來的啊……」
史工拿起刀,走在他面前蹲下來,咧開嘴笑道:「某明白你這隻蟲的習性,你還不說實話?」
阿六叔大駭,哭道:「小的說的句句是實話啊……」
「阿六叔說的是真的!」顧哲彥趴在地上嘶喊道:「就是真的。」
「說!你怎麼認得他的?」
「小的……」
「就是真的,是阿六叔救的我!」
「說實話!」
史刀揚起刀亳不猶豫斬下去。
「別!小的……小的以前是個人販子,阿彥就是我賣給郭爺的。」
阿六叔瘋了一般的大哭起來。
顧哲彥愣了一下,整個人僵在那裡。
「哈。接著說。」
「小的……從很早以前就是專門做這個行當,要是遇到長得好的孩子,便抱走賣給郭爺……阿彥三歲的時候,就是小的拐走的……後來十多年間,小的也賣了不少孩子,攢了一筆家當……再後來,小的被官府拿了,花了許多錢疏通才贖了一條命回來,還被打斷了雙腿……但是那些衙役逼小的啊,三天兩頭地上門勒索銀錢……小的知道那樣下去遲早還是死路一條……」
「沒辦法,小的也沒認識別的有權勢的人。那時候小的與郭爺手下一個叫張五的漢子熟悉,彼此也是合作了半輩子了,小的便想去找他通通門路……喝酒的時候,張五說郭爺上頭還有主家,這主家本來想送幾個出色的人給當時的揚州的什麼大太監,又說小的拐來的顧哲彥很是出挑,本來也要送去的。可惜那太監臨病死了,打算把阿彥發落到南院……」
「小的便想,自己斷了腿,也沒別的手藝,思來想去,便想著把阿彥贖出來當……當棵搖錢樹。於是把剩下的所有家當都給了郭爺……郭爺說小的這樣治不住阿彥,他教小的一個法子,保准讓他對小的死心榻地……後來,便讓張五與小的演了一齣戲,假裝小的這腿是為了救阿彥才斷的……」
顧哲彥茫然地抬起頭,喃喃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阿六叔……是顧不奮身地救我出來,才被打斷了腿啊……不是這樣的……你為了救我,家都沒了……」
阿六叔大哭道:「當時我坐在椅子上看你彈琴,後來隔著窗紗說要救你出來,那時候我腿就是斷的啊……我哪有什麼家?都是騙你的……」
他抬頭看著滿屋的錦繡富貴,哭聲愈盛。
「守不住啊守不住,這輩子兩次都攢了這些個家當……怎麼就守不住哇……」
史工咧嘴笑道:「你當自己是蜜蜂呢,囤再多蜂蜜還不得給熊瞎子吃。某問你,這小子你是從哪拐來的?他家裡人可還在?」
顧哲彥聞言茫然地抬起頭。
阿六叔嚅了嚅嘴,有些艱難道:「阿彥是小的從淮陰拐來的,他爹好像是當過官的,在外十數年,因為得罪過人因而回到祖宅,他娘家裡在湖州,據說是做布匹生意的,據說有些資財,因此他們將他養得白白嫩嫩……」
「人呢?」
「小的……小的不知道……」
「你知道。」
「好漢,別!別!小的……小的後來去淮陰,聽說是……他娘因丟了孩子……得了失心瘋……過了一年,上吊死了……他爹本是老來得子,後來也沒再生出孩子,又染上了酒癮,沒過幾年,敗光了家業,流落街頭,想必也是凍死了……」
「說的倒也痛快,某也給你個痛快……」
史工話音未了,蔡悟真已走上去,捏著阿六叔的嘴,手一拉,便是劇烈的啞叫聲響起。
「痛快什麼痛快?!」
灰狗手中的大蔥再也嚼不下去,掉在地上。
羊倌只覺毛骨悚然,也不敢在這廳堂中多呆,腳下飛快退了出來。
到了殿外,他長吸一口氣,才覺鬆快不少。
「一群瘋子!他娘的,就院裡這麼些個人,竟只有老子這個偷兒活得最明快。」
不多時,花爺走出來,長長嘆了一口氣。
「死了?」
「死了。」花爺點點頭,嘆道:「名娃閨秀,攜及童子,笑啼雜之,環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唉,這等名士風流之下,家破人亡、慘遭霸辱者有多少人?臨清不過是習染江南之風,那江南又該何等糜爛?」
……
「竟已糜爛至這種地步!」
溫容修猛然將手中的冊子摔在地上。
「漕運總督府、江南河道總督府、都轉運鹽使司、鎮江府衙……統統可以去死!」
「大人息怒……」
「息怒?」溫容修道,「反賊都打到山東了,馬上便要兵逼南直隸。首輔大人要練兵,他們這些人又在做什麼?答應得好好的,到頭來一個個藏著富可敵國的金銀窟叫窮,全都是要錢不要命的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