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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兒啊,早知道你這麼通情達禮,為父就不去問那大玉兒了。你說那女人,為父答應收她為義女了,她轉手就把事情捅給老三,這蒙古人就是……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唉,你說怎麼辦啊現在?」
王珍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向坐在身邊長吁短嘆的王康道:「換作是我,也會馬上把事情告訴三弟,瞞下去才麻煩。」
「哦。珍兒,你說為父該怎麼辦?怎麼辦?你好歹拿個主意啊。」
「父親,孩兒都說了,你不必擔心,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你沒看王老三那天那麼凶……」
王珍又走神了一會,道:「父親你仔細回想三弟說的話,他說了什麼?」
「我忘了。」
「他說販賣黑奴的生意骯髒,朝堂上的大臣會反對,有損顏面,問你們是不是在結黨營私,是嗎?」
王康連連點頭,道:「對。」
王珍又道:「但這兩天他可有懲治父親或賀琬?他可有關閉外貿商行或罷免父親?可有把那些分紅的銀子收回去?」
王康愣了愣,有些疑惑起來,道:「那倒是沒有。」
「這便是了,那父親在擔心什麼?」王珍嘆息道:「三弟又沒有說要和父親你斷絕父子關係。」
「他敢?!反了他了。」
王康驚呼了一句,想了想撫須問道:「他還能為了一些萬里之外的野人做出這等不孝之事不成?」
「孩兒只是打個比方,爹只知道三弟沒有要追究此事的意思就好。」
王康又問道:「真的?他真不會追究?可是有人彈劾老夫。」
「三弟做事向來重效率,若真要追究,就是直接懲治,而不會有人彈劾你們了。」
王康遲疑片刻,又問道:「那……這生意?老三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珍想了想,道:「我也沒想明白……但三弟說別做,父親暫時就別做了吧。」
「到底為什麼啊?連你一個書生都沒他那麼濫好心。」
「濫好心?」王珍道,「他坐上晉王這個位置殺了多少人?就在太平時節,連姚文華、范文程這種可殺可不殺之人他都毫不猶豫殺了。這次的事豈是濫好心這麼簡單?」
「我看他就是越來越假仁假義了,上次那些刁民衝撞我們家,他也不去追究……」
「父親。」王珍搖了搖頭,莫名有些不悅,道:「當時三弟為何不殺那些平民?因為權貴煽動他們暴亂,就是為了要讓三弟殺他們,藉此口誅筆伐,削弱三弟的威望。
但在父親眼裡,不殺那些平民就是濫好心?若只會逞這一時之快,我們和江北四鎮那些軍閥有何區別?還治什麼國?
父親也是快六十的人了,看問題若還只是這麼簡單,覺得逢人便殺才是殺伐決斷、不殺某些人就是假仁假義,未免太無進益了。三弟如今不是懷遠侯、虢國公、靖安王了。他甚至不僅是晉王,他是世主,是要治國的。你是他的父親,有時候想事情能不能站在他那個位置上想一想?」
王康頗為不爽,道:「老夫怎麼就沒想?若不是替他想,老夫何苦做這昧良心的生意?買些田地、收租不好嗎?」
王珍嘆息一聲,道:「父親還不明白嗎?治世要有治世的胸懷,容得下天下人,天下人才容得下你,你能不能不要只盯著那一點銀子?」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站在誰那一邊的?!」
「不是這麼簡單。」王珍道:「就比如這販賣黑奴之事,我看三弟那天說的幾句話,並不只是在同情黑奴。」
「那為何蕃商們能賣,我們就不能賣?」
王珍目光中再次帶著思索,緩緩道:「這兩天我想了想……也許是想明白了一點。」
「什麼?」
「我朝講『士農工商』,向來不齒於商賈趨利,朝堂上多的是讀孔孟之學的士人,絕不會認同這個生意。」
「老夫知道,老夫這不是偷偷地賣嗎?」
「瞞不住的,一旦揭破我們在做這等買賣,有可能就會被有心人用來打擊三弟的名聲威望。」
王珍說著,又沉吟起來,道:「據我說知,那些蕃邦則不同,一則不太講禮儀仁義,二則他們那邊商人地位極高,甚至可以主導國事。
就連百姓也不同,蕃邦百姓多為僱工、奴隸。不像我們大楚,自有田地的耕農多。
自耕農守著幾畝田地自給自足,海貿有再大的利益也與他們無關,加上我們數千年的儒家傳承,百姓也知道仁治,他們想要的是一個『仁君』,而不是『暴君』。
父親說三弟是假仁假義,真也好,假也好,他現在需要保持這份仁義……」
王珍說到這裡,仿佛自己也明白了許多,喃喃道:「我不知道三弟心裡是怎麼想的,但他坐在那個位置上,他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作為晉王、世主,他只能反對這個生意……對啊,我們是禮儀之邦,怎麼能做這種生意呢……」
王康還是沒聽明白。
他都不知道大兒子這個書呆子為什麼又在那裡自言自語。
「蠢材,我們禮儀之邦不做這生意,那些蠻夷卻還在做。你想想那些金礦、那些良田,被人搶光了啊!」
王珍喃喃道:「我知道……」
王康來回踱了幾步,又道:「我就是站在老三的位置上想的……我是這麼想的啊,你看那個新大陸,憑什麼是別人的?你說老三是世主,那他不該為我們楚朝把那些好東西都拿回來嗎?不用那些野人幹活,難道要用自己人幹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