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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田自然是不容易,但如今已開了春,也只能排除萬難,把這件事辦了。
「山東占田最大的家族,是曲阜的衍聖公孔家。」
吳培笑了一下,眼中有些輕蔑,緩緩道:「自漢高祖十二年封孔聖人第八世孫為奉祀君起,再到宋至和二年改封為『衍聖公』,孔家世襲之爵位傳承至今,已有一千百八四十年。衍聖公一系世代騰黃、地位顯赫。
衍聖公府占有的土地,廣達近萬頃。更不提其族下還有黃糧莊、佃戶村。這些村莊往往全是孔家佃戶,每年交租糧,不管豐年災年,一律照數交納。如有拖欠,輕則懲罰,重則捆綁吊打,送官府治罪。」
王笑道:「唔,分了他家的田,正好表明我分田的決心。」
「此事怕是不容易。」吳培道。
「容不容易先不談,吳大哥是讀書人,對此事如何看?」
「不同的讀書人有不同的看法。」吳培緩緩道:「下官,還有王珍、賀琬他們,一向不是那種尊儒重道的讀書人。孔聖人是孔聖人,其後世子孫並非每人都能成為聖人,他們頂著祖宗名頭,世代享著民脂民膏,卻毫無風骨可言。
靖康之變,衍聖公孔端友南逃、其弟孔端操主動投降金軍;宋、蒙元、金並立之時,天下竟是出現了三個衍聖公;再到蒙夷興起,衍聖公孔元用又率領孔府審時度勢倒向了忽必烈,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親率族人加入元軍,清剿漢人『反賊』;終蒙元一朝,他們對山東百姓如同地獄一般的慘狀裝聾作啞,沒有半句上表,沒有一字抗議,只管當他們的衍聖公。」
吳培說到這裡,又道:「唐中元拿下京城之時,孔胤植得到消息便在自家府上供奉大瑞皇帝龍位。所謂孔先師後人,所作所為都只為保全世家大族地位……但下官雖對衍聖公府毫無敬意,卻不能代表天下讀書人。」
王笑默默聽著,他也煩衍聖公,但主要是因為後面的一些事。
比如清軍一進京,衍聖公府第二天就投降了,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是他們,最快剃頭上《剃頭折》的也是他們;再到日本侵略,孔家又鼓吹中日「同文同種」,宴請日軍頭目等等……
——當然,眼下這些事還沒發生,也不能拿這些罪名治人家。
王笑這般想著,道:「說東阿縣的情況吧。」
「是,從東阿、陽穀、鄆城、寧陽、泗水、曲阜,這一片的良田,大多都屬於衍聖公府。其中,東阿境內良田有很多屬於劉中砥,劉中砥是這一代衍聖公孔胤植的四女婿。」
王笑翻著手中的資料,輕嘆一聲。
「唉,最近太忙了,要對付個人,出發了還沒開始了解他……先說孔胤植吧。」
「是。」吳培道:「相比國公爺你,孔胤植不管是爵位還是官職都更高,他是世襲罔替的國公,官任太子太傅……因上一代衍聖公孔尚賢無嗣,孔胤植入繼大宗並繼任為衍聖公。他的嗣祖母是敬宗皇帝的孝康敬皇后的侄女;他的親生祖母是宣城伯的女兒;他的嗣母是當年嚴閣老的孫女;他的元配夫人是河南布政使之女;他的繼室是先帝時鴻臚寺卿之女……」
王笑不由贊道:「來頭很大啊。」
「下官說了,論官位,他比國公爺你高。」
「唔,沒關係,我手上兵比他多。」王笑道:「說說劉中砥吧。」
「是,孔胤植有四個女兒,大女婿任南京刑部主事;二女婿在京城,於唐賊中任太常寺卿;三女婿任楊州同知;四女婿便是這劉中砥,於兗州府任推官。東阿與曲阜都屬於兗州府管轄,因有孔家這個大靠山,劉中砥這些年在東阿掠奪了不少良田,有的掛在他父親名下,有的掛在他兩個兄弟名下……」
「那就先敲山震虎,打一打這個劉中砥好了。」
……
隊伍緩緩而行,王璫上了自己的馬車,掀開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見王笑這次帶的侍衛很多,他這才放心不少。
他還挺擔心跟著王笑出門會發生什麼意外,比如有刺客之類。
「侍衛真多啊,可以安心眯一會了。」王璫放下車簾,自言自語道。
他渾然沒發現張嫂的目光正盯著他。
「那啥,張嫂啊,給我把被褥鋪一下,哎喲,我得躺會。」
「誒,老爺,這路顛得很,我給你鋪厚些。」
王璫點了點頭,對此很是滿意。
張嫂又問道:「老爺,這國公爺怎麼總是呆在馬車裡不出來?」
「他懶唄。」
「瞧老爺說的,我看國公爺那馬車上好幾個大官來來回回的,公務也太忙了。」
「張嫂你快點幫我鋪啊,管他做什麼。」
張嫂憨厚地笑了笑,道:「我聽說國公爺很是英俊,本以為能遠遠看上一眼……」
王璫忽打斷道:「誰和你說的?」
張嫂一愣,整理被褥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街上……街上聽來的。」
她說著,理了理頭髮。
「哦,我還以為碧兒跟你這般說的。」王璫鬆了一口氣,笑嘻嘻道:「碧兒可是說過,我比笑哥兒俊俏些。」
他說著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塞在嘴裡嚼著,往鋪好的褥子上一躺,任馬車搖搖晃晃,自己閉上眼睡過去。
張嫂亦是舒了一口氣,將從頭髮上拿出來的那根毒針重新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