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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與朝臣議論,現在是我們幾個『同黨』議論,不一樣的。」吳培笑道。
延光帝以及一乾重臣來到萊州,給了山東巡撫吳培許多壓力。但此時坐在堂上,他依舊是很平靜的樣子。
吳培時年三十四歲,長得很胖,卻不顯得笨拙,一雙眼睛透出溫和感,讓人望之親近,少了幾分官威,但渾身氣度看起來還是不凡。
座中還有錢承遠、傅青主等,倒也確實都是『同黨』。
「要我說,你們便不給何良遠放了,回頭還要防著這老小子。」秦玄策道,「總之把人交給你們了,你們這邊若是出了差錯,別來問我。」
錢承運不緊不慢飲了口茶,道:「他現在是內閣首輔,每天被你捆著像什麼話?放心吧,在我們地盤上,他翻不出花來。」
「那我要帶人去德州接應王笑了。」秦玄策抱著小老虎站起身來,「還請傅先生給我五百匹馬,三天的糧草……」
「秦公子不必心急。」傅青主笑道:「我和吳大人的意思……是把陛下護送去濟南。」
「現在?」秦玄策一愣。
「不錯。萊州偏僻,並不適合作為行都。而且陛下離京日久,再不傳詔天下定下行都,人心必要生亂,南京那邊也要生事。」
「你們幾個這是找事啊……」
座中吳培、錢承遠、傅青主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扶著頜下的鬍鬚。
「相信這也是懷遠侯的戰略意圖。只要他解了德州之圍,天子親至濟南,局勢才能算是暫時穩住了……」
「但要是德州之圍不能解怎麼辦?」秦玄策道:「你們知道反軍有多少人馬?這種時候把陛下再送過去,稍有萬一,就是大麻煩。」
「不能再猶豫了。」吳培緩緩道,「我等都是文臣,如今萊州城內唯有秦將軍你可領軍護衛陛下,希望秦將軍能擔此重任……」
「我?你們這是趕鴨子上架。」
堂中幾人卻不是再理他,交頭商量起給秦玄策的官職。
「護送陛下,至少也該是參將。」
「嘁,陛下都在這了,此事由老夫來操辦,給這小子一個副總兵官銜……」
……
「父皇該是已經到萊州了,那邊有可能會把他護送到濟南來。這樣我們一旦取了臨清,加上天子坐鎮濟南,局勢就穩住了。」王笑緩緩道:「當然,為了穩妥,他們也可能不會來。又或者來了,但我們沒取下臨清,反軍得到了那二十萬石糧草,繼續圍困德州,同時派兵南下濟南,追殺父皇,局勢就會很麻煩……」
周衍抬起頭,有些茫然。
王笑又說了一會,最後道。「眼下的局勢大概就是如此。」
「好。姐夫其實不必與我說的,放手做便是。」
「嗯?殿下最近情緒好像不太對。」
沉默了一會,周衍問道:「姐夫為何要輔佐我呢?」
王笑又是「嗯?」了一聲。
周衍想了想,緩緩道:「我們都知道的,我不足以振興天下,以前我以為社稷成這樣,是因為父皇無能。當時想著若是讓我來治理,我一定要好好做。但只是有想法是不夠的,真的做了,我發現我並不如父皇。
這擔子太重,我擔不下的。逃亡到現在,也有太多人因我而死了,何不把我交出去?也許天下很快就會太平呢……皇姐說得不錯,興亡有數、更替有時。」
王笑道:「做事就是這樣,沒做之前覺得自己行,開始後覺得自己不行。所以這個『不行』,比之前的『行』,其實算是一種進步吧,殿下只是進了一步,不必因此自怨自艾。」
「但因為我,死了很多人啊。」
「有時候也不必這樣想。你是齊王,我是懷遠侯,我們平常想事情難免複雜,朝堂之上,是非善惡被攪得讓人看不清。這時候不妨想得簡單一點。比如,那些人是吳閻王害死的,殿下想保護他們,那麼,吳閻王是壞人,殿下是好人。好人對付壞人,就想這種簡單的道理吧。」
周衍抿著嘴,沉思了一會,道:「這是經不起推敲的。」
「你不要老是推敲。在我看來,父皇、殿下,唔,還有淳寧,你們把事情看得太重了,把江山社稷當成自己的東西,它帶來的壓力你們都想扛住。但我覺得,這江山社稷並不是誰的,不該有人享它的所有好,也不必有人擔它的所有壞。當然,說這些道理沒有用……我開導不了殿下,人生在世,就算辛苦也只能由你自己慢慢熬。」
「姐夫還沒說為什麼要輔佐我?」
「因為我是你姐夫。」
周衍轉頭看了王笑一眼,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抿了抿嘴,將話咽了回去。
——你這傢伙風流得很,這句話不可信。
王笑見了他的表情,嘆道:「好吧,還有一個原因,殿下會用人。」
「我會用人?」
「殿下用我而不疑,讓我做起事情很順手。」
周衍聽了,有些無語,轉過頭張了張嘴,又沉默下來。
「想說什麼?沒關係,直說好了。」
「不是什麼用人不疑。」周衍道:「我們心知肚明,我只是沒辦法罷了。」
「殿下覺得我是權臣?」
「是,但我也知道,這些事我自己是做不好的。」
「但殿下心中依然覺得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