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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我說現在怎麼幹?」
「等著。」
「哦。」劉一口瞥了夏向維一眼,心中暗罵:說了跟沒說一樣。
接著劉一口又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辦——他得去把那個來自喀喇沁部落的成吉思汗的子孫,名叫伊德勒的俘虜打一頓。
倒不是劉一口喜歡打人,而是王笑吩咐過讓他打……
慘叫聲從伊德勒所在的牢里響起。
等劉一口拍了拍手大步走出去,夏向維便又緩緩踱步進去。
「劉將軍又打你了?」夏向維嘆道。
渾身是傷的伊德勒點點頭,看著夏向維,眼中頗有些孺慕之意。
「吃吧。」夏向維將手中的飯菜推過去,道:「知道劉將軍為何打你嗎?」
「不知道。」
「劉將軍的兒子和你一樣年紀。唉,他是將門,其子自幼從軍,結果死在你們喀喇沁族人手中……」
夏向維緩緩說著,末了,他嘆道:「為何要徒增這樣的殺戮呢?都是罪孽啊。」
伊德勒問道:「那是我的族人不對還是楚人不對?」
「眾生平等,只要洗掉罪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夏向維隨口說著,轉過身,從懷中又掏出一張紙悄悄看了看。
那紙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麻麻煩煩的內容。
夏向維一行一行地再次看過去。
「創造密閉空間,營造孤立氛圍……簡化信息渠道,灌輸絕對真理……建立權威……唔,我都做到這一步了……」他心裡嘀咕了一聲。
他收起紙,轉過頭看向伊德勒,笑問道:「你想當草原的王嗎?」
伊德勒愣了愣,喃喃道:「我不想,我想跟在先生身邊……」
第492章 蔡家禎
夏向維從伊德勒的牢房出來,忍不住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從伊德勒被俘到現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其人心志變化之大只有夏向維最清楚。
哪怕整件事是自己親手完成的,夏向維也有些吃驚於此。
上位者擅長操縱人心是不假,但這般有目的、有計劃地改變一個人,細細想來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可怕。
當然,伊德勒的成長環境並不複雜,外表看著兇悍,其實心思頗為單純。這一套方法換在別人身上未必可行。
但夏向維還是感到有些壓抑,他並不喜歡伊德勒看自己時那種狂熱崇敬的眼神。
「辦完了公事,也該去做些我想做的了。」
夏向維自語了一句,伸了個懶腰……
一會之後,他又踱步進了一間牢房,這裡關的卻是董濟和。
「見過董先生。」
董濟和眯了眯眼,問道:「你是王笑身邊的文書?」
「文書?」夏向維有些無奈,道:「晚輩是懷遠侯的學生。」
董濟和啞然失笑,覺得這對師徒莫名其妙,但他實在懶得關心王笑能教這個書生什麼。
「你為何來看老夫?」
「想和董先生討論學問。」
果然是個腦子有病的——董濟和心道。
他不理夏向維,倚著牢牆,閉上眼,自顧自假寐。
牢門外的青年書生卻十分囉嗦……
「董先生執君臣之綱,為報陛下聖恩,不惜賠了性命也要殺家師。此舉,學生真心覺得很有風範。但董先生還是太小瞧家師了……你知道我和家師學的是什麼嗎?」
董濟和道:「老夫不關心你學什麼。」
夏向維有些澀然地笑了笑,道:「我最近改變了一個人。他名叫伊德勒,如今我說什麼他都信服。但我細細思量,心裡便產生了大恐懼。因為我在想:我自己是否也被人如此改變?譬如說董先生你讀聖賢書,自認為是執正道,願為君王輕舍己身。但,你是否也是一個被聖賢書改變心志的『伊德勒』?」
董濟和氣極反笑,抬手指向夏向維。
「你這個……瘋子。」
夏向維又道:「我少時讀聖賢書,常被責罵,因為我的釋意不對。像我這樣的,能考中秀才、舉人,卻一定考不中進士。但家師告訴我,一千人讀孔孟,便有一千種道理,憑什麼學堂的釋意就是對的?又或者說,兩千年以來,聖人之言還是原來的聖人之言否?安知不是上位者為了安撫百姓,隨意篡改聖人言論,讓大家安安穩穩供其魚肉?」
董濟和斜瞥了他一眼,道:「兩千年,若上位者不以聖人之言安撫百姓,大家只怕連魚肉也作不成吧?」
「但,以後天下人或許能活得更好呢?你我讀書,皆立志為萬世開太平、為往聖繼絕學。那為何不能開更長久的太平,不能在往聖絕學之上再開新的思想?」
夏向維說著有些昂揚起來,又問了一遍:「董先生知道我跟家師學的是什麼嗎?」
見董濟和不答,他便自己又說道:「我學的便是新的思想。透過這個思想,我能看到天下的……規律。」
「規律?」
「不錯。萬物皆有法,存之在理,用之有道。」夏向維道:「簡而言之,舊的生產關係適應不了新的生產力發展,我們需要更好的生產關係……董先生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教你。雖然我自己也還是一知半解,但我們可以一起探討。」
董濟和道:「不需要。」
夏向維苦笑了一下,道:「董先生知道你和家師的差距在哪裡嗎?你看不穿這規律,便只能把家師的行為往『野心』二字之上栽,但事實上,家師所為順的是天下大勢。比如,農戶苦於楚朝橫徵暴斂,軍戶苦於將官吃兵餉、喝兵血,這世間種種怒火積攢起來便是勢。家師順勢而為,便不可去維持這個楚朝的弊端。落在你眼裡,便只有簡簡單單的『造反』二字?家師之志向恢弘,三言兩句豈可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