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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的是上蒼在罰朕?
那朕到底做了什麼德行有虧的事?上蒼你要這樣沒完沒了地罰?!
就因為朕殺了吳王全家?
但朕潛邸之時,分明是他先盤桓京城遲遲不肯就藩,狼子野心、人盡皆知!這樣的叛王哪個皇帝會不殺?你為何單單要罰朕?
要不然你一道雷劈死朕罷了,這天下百姓又有何辜?!
若是能選,朕情願作個閒散王爺,早早到吳地就藩,江南水鄉有何不好?
誰他娘的想當這樣看見雪都膽戰心驚的皇帝……
下一刻,耳邊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你看,這就是小冰河的表現。雪下得早,冬天異常的冷,夏天異常的熱,極端氣候會常年出現,導致糧食大量的減產。形成原因可能是海底的脈動引發了冰川的漂流,可能是太陽的休眠……」
王笑其實是在胡說八道。
他臉上帶著很認真的表情,表現出了很專業的樣子,拿出了以往與別人談生意時的專注架勢,吐字有力、表情誠懇。
「小冰河是世界性的,你們說是陛下失德,你大可去別的國家看看人家的君主是不是也失德……」
何良遠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聽,硬邦邦地就將他頂了回去。
「太公著史,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何良遠道:「我輩讀書著傳,亦該不虛美,不隱惡!」
說著,他高昂著頭顱,抬手撫著三縷長須,看也不看王笑一眼。
豎子也配與老夫論道耶?
王笑無語。
這是辯論嗎?
——這顯然不是。
自己說一大堆,對方聽都不聽,就會搖頭說不。
還大學士呢,一點求知之心都沒有,只會拿架子壓人。
對付這樣頑固不聽人言的,不可能說服的啊。
對於王笑而言,說服不了何良遠沒有太大關係,反正自己盡力了。
但就在他打算放棄時,忽然靈機一動。
這是辦自己的事的好時機啊。
說不服你也要讓你服。
……
王笑沒說服何良遠,卻說服了延光帝,他看著這個為自己據理力爭的准女婿,心中莫名的有些熨貼起來。
連這天地都在與朕為敵,竟還有一人為了朕,肯與這天地辯一辯嗎?
延光帝本也沒打算憑王笑就能說服何良遠。
這個翰院林大學士想要什麼,他心裡很清楚。
——不過是下一任內閣首輔之位的許諾。
之所以讓王笑去與他辯,一則是自己不甘輕易許出去,二則是磨磨何良遠,不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
現在時機已到,延光帝正要開口……
突然。
「老猢猻,你給臉不要臉!」
一聲清喝聲中,延光帝猛然瞪大了眼。
卻見王笑竟是撲了上去,啐了一口在何良遠臉上!
「呸!」
!!
何良遠一愣、一驚、接著就是一怒!
悖然大怒!
豎子,連陛下都不敢如此對老夫!
他擦了一把臉,兇狠地怒瞪著眼前的王笑,舉起手便要一拳打在這個無禮豎子臉上。
一瞬間,王笑眼中似乎隱隱有極細微的『得計』神色閃過。
這種感覺,何良遠極為熟悉。
為官多年的警悟,讓他硬生生收住了這一拳。
……
延光帝覺得自己指尖都有些發麻。
剛才那一幕,對他而言實在是……太解氣了!
盧正初說這孩子『純良質樸』,此言不虛啊。
何良遠剛才那麼硬氣自己都沒生氣。
——這才是最讓人生氣的地方:自己已經習慣了這些文官的嘴臉。
表面恭敬,實則都想借著『頂撞天子』以揚名。
一個個心眼壞得很,卻非要裝作道貌岸然,各懷小心思,卻永遠將大義掛嘴上。
以往這些人踩著朕的臉往上爬,現在竟然有人敢唾在何良遠臉上?
這一口痰,啐出十數年壓在心中、讓人都已遺忘的怨氣!
可不就是『給臉不要臉』嗎?
這可是文官中最最最清貴的一個,哈哈哈哈。
……
「娘希匹,就你這樣油鹽不進的老匹夫也敢稱大學士,也敢把持科場?」
「狗廝鳥目中無人,連陛下都敢不放在眼裡,我可去你的。」
「說不靈、打不死、拷不殺的頑固,我打死你個賊殺才……」
王笑與秦小竺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罵人的話其實也學了很多。
秦小竺是個勤奮的,往日裡遇到新的罵法還要學幾句,可惜有許多不能在這殿上用。
此時王笑將心中所學都用了出來,見何良遠竟還沒打自己,不由頗為著急。
我需要被打一頓!
——這般想著,王笑一把扯住何良遠,與他廝打起來。
下一刻,王笑又是一驚。
何良遠竟是高舉著雙手,一幅「老夫可沒碰他」的樣子。
娘希匹,這也太精了!
王笑沒打算弄傷人,扯著何良遠打得好生沒趣,愈發著急起來。
怎麼辦?
突然,他又是機靈一動。
有了。
……
延光帝目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