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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去,只見衙門裡的官吏們還在來回穿梭、不停忙碌……他們都只是小官,但一直以來出力最多。
——可這個這麼多人努力準備了這麼久的新政就要前功盡棄了嗎?
……
京西,香山腳下、永定河畔有個村莊,叫五里坨村。
村口,一群村民正圍坐在地上,與幾個吏員聊天。
「劉大爺,這帳你怎麼會算不明白?三十稅一,沒有丁稅、沒有徭役,這田稅怎麼就高了?以後要是定額地租,不是更低嘛?」
「俺知道,但伍大人你說,山東咋就免田稅?」
「怎麼又扯到這事上?是,山東是免了三年田稅不假,但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我們不能總指望朝廷免田稅吧?」
「那憑什麼山東那邊分田的時候免了田稅,現在給俺們分田不免?情況不一樣?俺們不是大楚子民啦?」
「沒這個道理嘛。」說話的吏員搖了搖頭。
他名叫伍立果,三十多歲,臉色黝黑。
伍立果是去年通過官考入仕的,成績是最後幾名。
他出身貧寒,書讀得差,但卻是他那一批同年裡升遷最快的,因為他擅長與老百姓打交道,在分地時就表現搶眼。
此時伍立果擺了擺手,又笑道:「要是都不交田稅了,朝廷拿什麼興修水利、維持治安?是吧?」
「那山東就有免稅三年,不還是修黃河啦?」
伍立果瞬間佯怒,道:「那你要這麼說,這些年山東百姓擁戴大楚、出錢出力的時候,你們怎麼還給反賊、建虜交稅?」
一直在嗆聲的劉大爺不吭聲了,蹲在那,把手環在胸前,偏過頭看著地上。
又有人道:「老劉頭,你爭這個幹嘛?都給你分了田種著,還指望天下太平了再給你免稅不成?伍大人,俺就是想說,村北那一大片荒地,朝廷要是開墾出來租給那些外來人,不如再分給俺們嘛?」
「就是,俺們種得下。」
「你們這主意打的妙啊。」伍立果指了指這幾個農人,笑罵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不是不懂新政啊。我就說嘛,這定額的地租和佃戶交六成的糧,哪個更划算你們怎麼會算不明白。」
「嘿,那有什麼難算的?大人你把這新政一說,我回家一算我就知道了。」
那農人說著,撓了撓頭,訕訕道:「但小的這不想著,賣力干幾年,多攢點錢,再買幾畝田嘛。這新政一下來,那些田也不讓買賣了,糧價一控制,也高不上去。那我這算盤不就打空了嘛?」
「就你精?」伍立果道:「飯吃飽了沒有?過著貧農的命,操著地主的心。還過幾年?要是那些公田可以賣,不用等過幾年,就明天,你看它們到了誰手上。」
他搖了搖頭,又嘆道:「我是知道你們怎麼想的了,朝廷怕權貴兼併你們的田地,你們卻還想兼併權貴的田地?心可真大!」
「嘿嘿……」
「別給我笑!」伍立果罵道:「告訴你,別做夢了!就你那樣一鋤頭一鋤頭種糧食,等你過幾年攢了錢買地?還糧價不調控,讓你賣高價糧?只要一個災年,你沒糧吃了,手上的田都只能賤賣了信不信?
我說你徐老發,我要是不了解你,還以為你手裡握著十萬兩的銀子當本錢,用來炒糧價、買地,以為你是我們五里坨村第一大財主。」
「哈哈哈。」不少人大笑起來。
「伍大人你別理徐老發,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是,苦哈哈還擔心起買不了更多田地了……心真大!能娶上婆娘再說吧。」
「要我說,他是收了哪個財主的銀子,替人家說話。」
「就是,伍大人一說俺就明白了,這新政咋回事?不就是朝廷怕俺們再遇到以前那種災年,吃不上糧再把地賣了嗎……這有啥難懂的?」
伍立果也是哈哈大笑,拍了拍膝蓋道:「我看你們是都懂,就怕你們當中藏著個大地主,想把朝廷分給你們的地全吞嘍。」
「哈哈,俺知道是誰,就是徐老發啊,大傢伙等著看吧,只要再過兩百年啊,看徐老發一鋤頭一鋤頭給自己刨成大地主……」
氣氛歡快起來。
當然也有許多人一開始不懂新法是怎麼回事,但這幾天已經漸漸明白過來。
反正一個個都表現得像是早就知道的樣子。
也有如劉大爺這樣,一開始就明白新政,但想藉機鬧事,盼著朝廷減免田稅的。
伍立果看破不說破,只與他們說說笑笑,把新法的細法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藏在這些玩笑里告訴他們。
他心裡明白,如某些高官所言這些農人確實愚昧,但其實他們又很精明。
事關生計,農人們算得清清楚楚……
忽然,有人跑過來,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西邊有礦工暴動啦,要反對新政,衝過來啦……衝過來啦。」
伍立果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嚷道:「別急,慢點說,怎麼回事?」
「那些礦工要反對新政,圍了一個大官……他們造反了,然後又被打跑了,向這邊跑過來了,西面的幾個村子都去攔他們,就怕是要衝進村子。」
伍立果想了想,道:「都別慌,我去跟他們說。」
「伍大人,我們陪你去。」
「對!我們陪伍大人去……大傢伙,抄傢伙,別讓那些人把我們的田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