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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名聲果然還是這樣猝不及防地就被王笑毀了,回頭傳出去便是齊王與憲國公打架,京城便要傳「齊王頑劣不堪」之類的。
聚眾鬥毆,成何體統?
正在發愣的功夫,卻見白老虎猛然拔出刀衝上去,一刀便將一個家丁劈倒在地。
看著那一漣鮮血噴薄而出,周衍一張臉登時變得慘白。
殺人,他也是第一次見。
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痛苦掙扎,和往常聽說死了多少多少人。這完全是不一樣的衝擊。
但周衍又覺得自己身為親王,不應如此驚慌。
他側頭看了王璫一眼,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十分鎮定,還好整以暇地往嘴裡塞了一個果仁吃。
周衍不知王璫那夜在文家嚇得嗷嗷亂叫的樣子,登時頗有些慚愧。沒想到大家年歲差不多,自己膽量輸了人家這麼多。
這般想著,也不知是白老虎疏忽還是故意,竟放了一個憲國公府的家丁沖了過來。
那家丁與周衍一對望,兩人皆是一愣。
周衍驚道:「你要幹嘛?」
我要幹嘛?
那家丁一臉茫然,抬起手一看,卻不知何時自己手中竟多了一把單刀。
「保護齊王!」
隨著這一聲大喝,白老虎一刀貫進那家丁心口。
周衍驚呆在那裡,接著人已被王璫護住。
那邊王笑轉頭喝道:「齊王受傷了沒有?!」
王璫稍稍愣了愣,大聲道:「受傷了。」
「快,保護殿下先走。」
「好。」王璫說著,又大喊了一句:「齊王受傷了!」
「保護齊王……」
周衍還來不及反應,已被一群親兵簇擁著飛快地離開,仿佛遇到不得了的兇險。
那邊齊樂翰憤怒地吼了一句:「王笑,你無恥之尤……」
接著他似乎被堵上了嘴,周衍便遠遠聽到王笑喝道:「憲國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齊王!」
……
離開了憲國公府後,周衍從王璫手中掙出來,皺了皺眉,不悅道:「本王沒受傷!」
王璫賠笑道:「殿下生氣了?」
周衍臉薄,不願承認自己生氣,以免顯得沒氣度。但他還是板著臉道:「你們利用我。」
「怎麼能是利用呢?」王璫理所當然地道:「我們要找藉口對付那個老胖墩,當然是誰地位高便說他要行刺誰。」
周衍聽了這樣的語氣,氣道:「你們視我為何物?視國法為何物?!」
他一摔袖子,也不再理王璫,憤然轉身而去。
走了不多時,穿過石碑胡同,前面便是什剎海,卻見一群人圍在那裡也不知在看什麼,時不時還有驚嘆聲和慟哭聲傳來。
周衍眉頭一皺,道:「不是說不許人們聚集嗎?」
王璫道:「殿下,我們去看看吧。」
周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齊王駕到,人群便散開一條路,紛紛在地上跪倒。
周衍目光看去,又是心中一顫!
幾乎要嘔出來。
卻見河岸邊堆了一堆濕漉漉地白骨,另有一具具屍體排開來,皆是腐爛不堪,更有被魚咬得面目全非的,望之可怖……
周衍一顆心如被拽住一般,轉過頭不忍再看。
耳邊那些嗚嗚咽咽的聲音一起在響著,他的目光向跪在兩旁的百姓看去,入目又是一片衣衫襤褸,一個個臉凍得皺皺巴的,淚水在臉上裂開的凍傷上淌著,看著都疼。
更讓人覺得疼的,是他們的神情中的哀痛之色。
忽然,有個老婦人大聲悲啼道:「這位小王爺!求你讓老身過去領孫女的屍體,老身求你了……」
周衍一愣,喃喃道:「你孫女?」
「老身的孫女十天前就走丟了。」那老婦按著心口,撕心裂肺地慟哭道:「老身滿京城的找吶……今天聽說這邊撈了屍體上來,老身一看,才知道那個穿黃衣服的……就是……就是我的燕兒吶!」
她說著,俯在地上,泣不成聲。
周衍轉頭看去,遠遠的那具黃衫屍體也已腐爛,被別的屍體擋著,看不真切。
他不由道:「婆婆且勿哭,也許那不是呢,也許你孫女還活著……」
那老婦只是哭,臉上哀如心死,嘴裡喃喃道:「老身認得燕兒……不會錯的……」
因她跪在那裡,周衍低下頭便見她腳上的鞋爛得不成樣子,露出腳底板來。卻是滿滿的都是破開的水泡,膿水與血混在一起,頗為嚇人。
周衍眼睛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腦中忽然驚響起王笑那句「要維護的是這個草菅人命的世道嗎?」
那老婦又再次哭求起來:「官差們不讓人近前,求小王爺讓老身收殮了燕兒吧!」
周衍便向蘇明哲問道:「誰在主事?為何不讓他們認了屍體收走?」
蘇明哲低聲道:「稟殿下,接下來不論是病死或是別的死因,屍體都要送去焚燒,不許人近前也不讓人收殮。今日開了這一個口子,往後事情便難做了。」
周衍有些難過。
親王之尊,如今連百姓如此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
他只好轉向王璫,道:「封些銀子給苦主吧。」
王璫便從懷裡摸了荷包出來,又頗為不放心的對蘇明哲道:「那……我先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