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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拼著將士傷亡慘重,為別人平叛。總覺得像是當了一個冤大頭……」
王笑點了點頭,忽然岔開話題,問道:「你是否也覺得,我變得假仁假義起來了?」
秦山河想了想,應道:「這不是一個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是啊,這不是一個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秦山河拱手道:「不管是招降孟世威、還是等南楚開戰,都是更好的辦法。敢問晉王是否再三思?」
……
長江以北,大別山的山林間,兩個落魄書生正在艱難地行走著。
「齊兄不信世間有公道嗎?」劉佳洛忽然問道。
齊思平苦笑了一下,道:「公道,哪來的公道?」
他手裡握著一根大樹枝當拐杖,正好也走不動了,緩緩在地上坐下來,嘆道:「就算有一天孟世威死了,也不是死於公道,而是死於爭霸天下輸了。」
劉佳洛也坐下來,掏出一團發霉的乾糧,掰成兩半,把霉點更少的那一半遞了過去。
齊思平接過來咬著,又道:「我們不管是向西投奔張獻忠、向南投奔鄭芝龍、還是向北投奔王笑,其實都是一樣的,所求的不是『公道』,求的是前途和報仇而已。
孟世威、張獻忠、鄭芝龍、王笑,這些人也都是一樣的,亂世中的梟雄而已。要除一個梟雄,只能靠另一個梟雄。這哪是公道?這是世道。」
劉佳洛喃喃道:「若死的只有我爹娘,我報了仇也就了結了。但武昌滿城百姓,難道還不能討個公道?」
「誰在乎?」
齊思平有氣無力地哂笑了一聲,又道:「就武昌城這些年,唐中元洗劫了一次,官兵追著他又洗劫了兩次,然後張獻忠來,然後孟世威來,這兩撥人來來回回又洗劫了多少次?
這些年來,孟世威縱兵擄掠,殺得人少嗎?加起來十倍於這次死的人。誰在乎?若不是他起兵造反,青史所書他依然還是國之棟樑。
官兵打糧,本來就是常事。不打糧,拿什麼平賊?沒有人會在乎這些的,你也別想什麼公道不公道了。」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還不懂嗎?這天下太亂,就是人太多了。他們巴不得死的人更多些。」
齊思平拍了拍劉佳洛的肩,嘆道:「我這兩天想來想去,認為我們往北走可能是錯了。」
劉佳洛道:「為何?我覺得投奔北楚最好,聽說那邊的官考簡單,北楚晉王也有南征之心,最不濟我也可以從軍。」
「你也覺得這南邊的朝廷要亡,剿不了孟世威?」
「對。」
齊思平道:「但要看利益和形勢啊,我琢磨著,眼下這局面,孟世威有可能會降了北楚,那我們北上就是自尋死路,不如南下投奔鄭芝龍。」
「為何?」劉佳洛道:「鄭芝龍從不聽朝廷調令,豈會北上討伐孟世威。」
「利益衝突。」齊思平道:「各方勢力中,與孟世威利益衝突最大的反而是鄭芝龍。我舉個例子一說你便明白了……曹操與袁紹。」
劉佳洛果然明白了。
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喃喃道:「我們都走到這裡了,難道掉頭回去嗎?」
「我們一介書生想殺一個統兵百軍的大將本就不易,多繞點路就多繞點路吧。」
「只怕我們繞不動了……」
話音未落,遠處馬蹄聲已然傳來。
有士卒大喊道:「那邊有人!把糧食都交出來……」
「齊兄!快跑……」
……
湖口縣。
一封信由快馬送到了孟世威面前。
孟世威看罷,眉毛一挑,眼中綻出些許喜色,很快,又轉為沉思。
「父親,可是有什麼好事?」孟不拙問道。
「秦山河已到了淮南,邀我到六安縣當面詳談招降事宜。」
孟不拙卻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他已經開始認為打下南京、抵禦北楚、統治江南才是自己的抱負。
「呵,當初我們想投降,他只會拿些苛刻條件來刁難,如今想招降了?依孩兒的意思,不理他便罷,我們只管取南京。」
孟世威又咳了幾聲,好一會才看向自己的兒子,眼中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自己又老又病,否則當然有信心全取江南、抵禦王笑。或者這兒子若是成器,這麼做也未嘗不可。但這兒子……只怕自己替他拿下江南,他也守不了兩三年。
孟世威心想著這些,嘆息了一聲。
孟不拙卻完全沒領會父親的意思,又道:「父親?」
「談談條件也好。」孟世威道。
「可是就算北楚答應我們的條件,也不過是裂土封侯。哪比得上我們自取了江南?」
「江南好取,守得住才行。」孟世威擺了擺手,懶得再與兒子多說,一錘定音道:「先和秦山河談了再說吧。」
「孩兒真的不明白……」
「出去!」
「是……」
孟世威喝退兒子,眼中失望之色愈濃。
——自己諄諄教晦,這孩子始終是當成耳旁風。就像麾下那些驕兵悍將,越來越難約束了。
「生子當如孫仲謀啊……」
他喃喃嘆了一句,鋪開紙墨,開始給秦山河回信。
他武夫出身,回信的內容倒也直白,還順手給自己挑了一塊新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