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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幾個人看著地圖,也是紛紛沉默下來。
他們知道王笑或許有定計,但當下屬的總不能什麼想法也沒有。
眾人沉思許久,先是董濟和「哈」地笑了一聲,背著手踱步離開,一副安下心的模樣。別人則是又想了一會,散開忙各自的事情。
秦玄策撐著腦袋看著地圖,看著看著,眼睛越來越沉,到最後睡著過去。
夏向維則是始終冥思苦思。
「怎麼用兩千人擊敗十萬人呢?」
直到夜裡,王笑從公文中抬起頭,道:「不必想了,你方向錯了。」
「還請老師指教。」
「我們的對手是鄭元化,又不是他那個孫子。」
夏向維道:「老師是說破局的關鍵不在於鄭昭業?」
「他對戰爭的理解就很幼稚啊,在他眼裡,打仗就是為了攻城略地、把對手幹掉。」王笑嘆道:「但你要記住,戰爭是服務於經濟和政治的。」
「學生不明白。」
「這場仗是怎麼打起來?決定權在鄭元化,而鄭昭業只是棋子而已。鄭元化很有必要攻打濟南,他想扶周昱繼位,所以要除掉陛下、殿下,同時還要做實殿下弒君的名聲。派兵過來打一仗,了一百了,這是最簡單的辦法。所以他來了,十七萬大軍攻掠如火,歸根到底還是為了政治。
我們暫時而言打不過他。或者說,就算能打敗這十七萬大軍又如何?江南有四十餘萬兵力,財力更是遠勝我們,這一波我們擋下來,他再派一波。不停地打來打去,我們得不到生息,勉力支撐,到最後還是要敗在他手上,或者兩敗俱傷、被別的對手輕易就收拾了。
所以,一開始我要做的就是要告訴鄭元化,一,我們不是那麼好打;二,為了政治目的,沒必要和我拼得魚死網破。」
夏向維想了想,道:「學生還是沒有完全明白。」
「我故意和殿下鬧掰,原因有很多,比如找個理由帶兵離開濟南,偷襲他們的後方;比如避開濟南城的細作,免得我們一有動作都會落在別人手中;再比如,麻痹鄭昭業,讓他覺得我逃了……
但在鄭元化眼裡,哪怕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演的,他也會認為我和殿下之間有了裂痕。因為他知道人心很脆弱,猜忌不可避免。有了這個判斷,那接下來,我與鄭元化的和談,才有了基礎。」
夏向維一愣,問道:「和談?但是……」
他「但是」了好一會沒能說出話來,於是王笑問道:「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現在還有優勢,未必沒有機會……」
「打仗這種事,你一定要記住最開始打這一仗的目的。我們不可能以現有的實力就占據江南,這一仗打下去,輸是絕大概率的,萬一贏了,也只能破壞江南現有的經濟,哪怕它爛透了。而北方的形勢不會給我們時間更多的時間建立新的經濟體制。換言之,這一仗打下去,除了為殿下爭到一個繼位的權利,並沒有太多的好處。
儘快結束它,我們才能爭取到發展所需要的寶貴時間,兩年、三年,有了這安安穩穩生息發展的時間,我們才能在政治和經濟上超過對手。所以,不管我們現在打得多順,也不要被暫時的局勢沖昏頭腦,牢牢記住根本的戰略目的。我們努力打出戰果,是為了讓鄭元化明白我們不好打,爭取到更多談判的籌碼。」
夏向維又想了想,道:「那鄭元化會同意和我們和談嗎?」
「會,他要的是周昱能繼位,我要的是韜光養晦的時間,這不衝突。」王笑嘆息一聲,道:「本該我親自去南京和他談,但我一去,他必殺我,我只好讓二哥走一趟。」
話到這裡,他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有老師坐鎮山東,鄭元化應該是不敢動二先生。」夏向維沉吟道,「但他能容許老師安安穩穩地發展兩年嗎?」
「為什麼不能?」王笑道:「他聲望、財力、兵力、人口、地盤等等各方面都勝過我。兩三年後,他應該能發展得更好才是,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換言之,老師也有自信在兩三年強過他?」
「是啊。」王笑轉過頭,看向窗外,低聲道:「他不懂的,我甚至都不需要去占那些沒用的城池,因為我有高密集度的工業……更高的生產力,更有效率的生產關係,這些,他想不到的……」
但這一夜到了最後,王笑在無人處看著夜空,卻還是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來得及嗎?二哥,你得要儘快了……」
這一天夜裡,王珠堪堪從徐州奔至南京。
……
鄭昭業留下三萬人占據青州等待與五軍營會合,親率九萬大軍浩浩蕩蕩向萊州殺來。
或許是因為濟南城下吃了癟於是有心報復,或許是因為確實缺少糧草,這一次他不再拘束軍律,而是縱容士卒搶掠。
濟南至青州,從青州至萊州,三百里大地之上大軍所過之處,殺人、焚屋、搶擄,屍橫遍野,難民四處奔逃。
在鄭昭業眼裡,這支大軍的戰意終於恢復了一些。
這一日行軍當中,鄭昭業抬頭看去,只見前面有一座小山,便喚人問道:「那是什麼山?」
「稟大人,是黑羊山。過了黑羊山,離萊州就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了。」
鄭昭業點點頭,道:「告訴楊督師,派人去探探有沒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