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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三道:「我們錦衣衛對馬輝不感興趣,在意的是那個馬伯和……」
他把那天酒宴上的事說了,又道:「有三種可能,第一種,這馬伯和真的是為了給他父親脫罪,才打算行賄指揮使;第二種,他是反對新政的保守派,如今新政頒布在即,保守派想要有所動作,於是試圖收買指揮使。」
魏幾悅道:「若是如此,陷害自己的父親,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還有第三種可能。」崔老三道:「此人有可能是建虜或江南那邊的細作。」
「崔鎮撫可是有什麼佐證?」
「沒有,但我們幹這一行,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
崔老三說著站起身來,道:「不過指揮使大人也沒看出不對來,事情也許就是一個老財主打死了奴婢這麼簡單。總之,要是魏大人發現有哪裡不妥,來告訴我一聲。」
「是。」
魏幾悅點頭答應下來,想了想又問道:「崔鎮撫剛才說『保守派』,莫非……晉王想把反對變法的保守派趕盡殺絕不成?」
崔老三搖了搖頭,咧開嘴笑了笑,指著魏幾悅道:「就算你是出身寒門,也不至於這麼狠心吧?」
「哈,下官就是問問。」
「自古變法,從來都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怎就要趕盡殺絕了?就算有人反對新法,大可在朝堂上提出理由,晉王說了,如果反對新法的人能提出好的理由,他未必不能再緩一緩,這朝堂又不是他的一言堂。
但晉王也交代我們要摸清楚形勢,不能讓人在背地裡串聯、耍些陰謀詭計……好了,不跟你說了,忙著呢。」
「是。」魏幾悅坐在輪椅上欠了欠身,道:「下官行動不便,就不送崔鎮撫了。」
……
崔老三走後,魏幾悅認真處理公務處理了許久,等到下衙時,他由親隨推著離開了衙門,上了轎子。
「大人,回府嗎?」
「不,去石碑巷……」
……
石碑巷裡有一處錦繡豪宅,入了夜,大堂上燈火通明。
座中多是衣冠楚楚的官員、豪紳。
魏幾悅在其中官職不算高,但也不低,中不溜秋的樣子,但大家還是給他面子,安排在左首邊第五個位置。
不多時,人都到齊了,一個華服老者站起身,開口說起來。
「經改司的新政,老夫已經打聽到了,簡單來說,和漢武帝的斂財之法差不多。主要有以下這幾條。
一是,進一步改革稅制,賺得越多交的稅越多,上次還是落實到戶,這次就是按人頭來算了,如此一來,往後誰還肯勤懇做事?
二是,把天下一部分田地劃為官田,租給百姓,注意,地租是『定額』。那是不是遇到荒年,百姓顆粒無收的時候也要收地租?害民不淺啊。
三是,發行寶鈔,寶鈔也是個禍國殃民的東西,官府發得越多,百姓家裡的銀子就越不值錢,這點大家都明白。
四是,收回天下礦產,改由官府經營,這是與民爭利,這樣的吃相,豈像一個朝廷所為?!」
老者說到這裡,滿堂譁然,不少人大驚失措,抱怨不已。
「安靜,安靜,諸位繼續聽老夫說,後面還有。
五是,創立平準,老夫打個比方,以後糧價不是按照糧商根據行情來定了,這個價格官府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了,哪怕是虧本,你也不能賣得高了,否則朝廷就要治罪……
這一條條新政是什麼?是變著法的加餉!是要剝掠百姓!」
登時之間,滿堂譁然。
「橫徵暴斂!橫徵暴斂!」
「就是先帝當年,天下形勢最壞的時候,也未曾如此變法。晉王這是要做什麼?知道的說是要打遼東、定江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大興宮闕,過何等奢靡的日子?」
「剝民興利,窮兵黷武!」
「漢武帝、桑弘羊的這套東西是什麼後果大家都明白,漢武帝晚年那可是天下大亂,生黎流離失所,十室九空啊!」
「趁著新政還未頒布,請諸君聯名上奏,讓晉王收回成命……」
「是啊,生民何辜?我等聯名上奏吧……」
「……」
「諸君請聽在下一言。」忽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據在下所知,晉王絕非奢靡之人,就算是剝民興利,為的也是早日平定天下。」
魏幾悅一直坐著沒有說話,此時轉過頭看去,見是一個坐在末位、面容英挺但身量矮小的青年在說話。
「晉王想征伐遼東、江南,苦於沒有軍餉,這才想要變法。但我聽說,這批軍餉朝廷原本並非拿不出來。坊間傳言,王家老大人貪墨了官營外貿商行近兩百萬兩銀子……」
一句話,場面反而安靜了一會,有人慾言又止。
那青年又道:「在下認為,此事晉王並不知曉,不如請在座的大人們先上表彈劾王老大人,追回贓款,也許這新政就不必再頒布了……」
這人說得好聽,但誰都不是傻子。明白他的意思是什麼。
——晉王你自己屁股都不乾淨,還敢變法?
堂中眾人再次譁然,許多官員搖頭不已。
「原本只是政見之爭,此事一提出來,成了什麼?我們是要對付晉王不成?惹怒了王家,只怕要釀成了黨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