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6頁
這裡儼然已成了大清朝的權力中心。
多爾袞覺得,順治皇帝的信符放在皇宮裡,每次調兵遣將都要奏請鈐印,十分不方便,乾脆把璽印都拿到自己的府中。
這天府中議事,名叫馮伯衡的官員說道:「稟皇叔父攝政王,眼下大批的旗人入京,卻苦無生計,奴才為此憂心忡忡,夙夜憂嘆,終於想到一個辦法。」
馮伯衡五十多歲,他十九歲就高中進士,早年仕途順遂至極,人稱『小馮翰林』,在延光帝還未登基時,他三十歲就已官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內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
之所以這麼順利,因他捨得拋掉讀書人的臉皮去巴結閹黨,準確而言,是『媚諂』閹黨。
馮伯衡有時遙想那些年,自己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構陷了一個個東林黨魁,何等風光?
——可惜啊,先帝不懂得用自己,偏要除閹黨、用文官,果不其然,大楚亡了啊!
總而言之,馮伯衡蹉跎了近二十年後,清軍入關,多爾袞以書信召他入朝,他收到信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一入京,多爾袞親賜他朝服衣帽鞍馬、命他仍以原銜,進入內三院佐理機務。
當時馮伯衡感激涕零,抱著多爾袞的靴子又是一通痛哭。
旁人還敢稱多爾袞『睿親王』或『睿王』的,他卻是每每以『皇叔父攝政王』相稱,一字不落,又月月率群臣向多爾袞上表稱頌功績……
對這樣懂事的奴才,多爾袞既鄙夷又享受,此時聽他又有建議,淡淡開口道:「說吧。」
「臣請皇叔父攝政王將內城漢人百姓盡數遷出,騰空內城安置貴人與八旗將士。」
一旁的剛林皺了皺眉,道:「內城可有數十萬漢人百姓。」
他倒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純粹是討厭馮伯衡。
馮伯衡正色道:「旗人乃我大清之根,八旗將士劈荊斬棘,奠定我大清基業,如今卻不得片瓦遮頭,再不解決此事,豈非涼了功臣之心?」
剛林心中大罵。
這本來就是睿親王的意思,馮伯衡這是猜中了睿親王的心思,搶先自己一步說出來。搞得自己現在反對也不是,附議又沒面子……狗貳臣!不要臉!
剛林只好道:「稟睿親王,話雖如此,但我大清愛民如子,當適當發放些搬遷銀兩,以免生亂。」
馮伯衡道:「不錯。但僅如此還不夠,旗人入關定居,豈可沒了生計?奴才認為,當把京畿土地分給八旗王公……這些年戰亂之止,京畿多有無主之地,跑馬可圈矣……」
多爾袞淡淡看了馮伯衡一眼,知道這個奴才懂得揣度自己的心思,是個伶俐的。
這種人用起來最方便,揮了揮手讓他上個摺子,把事辦了就是……
他議完事,向內宅走去。
想到今年還要征西征南,已沒有太多可用的大將了,又有些想念多鐸。
「多爾博人呢?」
「回王爺,小阿哥在祠堂……」
多爾袞到了祠堂,目光看去,四歲的多爾博正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裡哭。
多爾博是多鐸的第五子,過繼給了多爾袞。
本來呢,兄弟倆心中有默契,等哪天多爾袞死了,再把孩子過繼過來。
但之前在盛京,多爾袞因懷疑多鐸與王笑勾結,引起了多鐸不滿,乾脆直接讓多爾博入繼,這相當於承認自己生不出孩子了,算是一個大讓步。
讓來讓去,多鐸還是死了……
「阿……阿瑪。」多爾博見了多爾袞,怯怯喊了一聲。
他是今天才到燕京的,因多爾袞覺得孤獨,派人把他接來。
此時把嗣子抱起來,多爾袞便板著臉道:「你是愛新覺羅家的勇士、本王的兒子,哭什麼哭?」
被瞪了一眼,多爾博哭得更厲害,也不敢看多爾袞那雙虎豹般的眼,委屈巴巴地低下頭。
想自己的親生阿瑪……
多爾袞心裡嘆息一聲,把嗣子放下來。
——這終究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
其實不需馮伯衡獻策,也不需多爾袞下令,內城的漢人百姓早已遭到了驅除。
首當其衝的便是擁有良宅、卻還未在新朝有勢力的人家。
滿城都是哭天搶地。
雖然大家前不久還在歡天喜地頌讚大清朝輕徭薄賦、滿漢一家的良政……
但在清水坊,有一片宅院卻沒人敢占。
那是太后娘娘作主賜給她哥哥卓禮克圖親王的別院。
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雖然還未到燕京,卻已讓女兒孟古青隨著太后入關,之後便安置在這個別院裡。
孟古青今年才八歲,從科爾沁千里迢迢到燕京,其中意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太后娘娘這是有意把侄女許給陛下為皇后了……
事情還未開始辦,但未來皇后所住的地方,確實是沒人敢靠近的。
這天,中宮又遣人來探望孟古青……
蘇茉兒穿過一個個庭院。
雖來過兩次,她對這片院子還不算熟悉,先是繞過『杜康齋』又路過『陶然居』,最後才找到那個沒有掛牌匾的小院子。
走到這裡,蘇茉兒身邊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宮女加快腳步,徑直跑進屋裡。
「你們在外面守著,任何人不許靠近。」蘇茉兒低聲吩咐了一句,又向四周看了看,這才跟進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