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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王笑如今的地位與手段,確實可以輕易收服這些人。但不夠,這樣一千多兩千多個乾癟瘦弱的漢子聚起來,茫然無措地站在女真人面前,根本毫無戰力可言。
王笑當然也想如所謂的英雄式的人物一般,將所有人都收服於麾下,然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但他明白,那種浪漫的、個人鑄造歷史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縱觀往後的四百年滄桑,李自成、太平天國救不了這個民族;李鴻章、曾國藩之類的士大夫、戰略家也救不了……但,並非沒有經驗可以借鑑。
三百年後那場抗擊日本的戰爭,便是王笑如今最好的借鑑。
世上最能打的軍隊是什麼樣的軍隊?人民的軍隊。
當千千萬萬人都淪落在彷徨麻木之中,心中沒有信念,不知為何而戰。他不要再這樣親自過去、一個一個地去把他們收在麾下。
這沒有效率。
他要試著用震聾發聵的聲音喚醒他們。
可惜,彼此間的靈魂隔著四百年的時空,他的思想對這些人而言是極其難懂的。
空氣靜了靜。
這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也讓人很有些氣苦。
跪在那裡的軍戶低著頭良久,才有人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侯爺是不是生氣了?」
過了一會,有人喊道:「我等知錯!我等必忠於侯爺、忠於聖上、忠於大楚社稷……」
「我等知錯!願忠於大楚社稷!」
呼喊聲中,王笑搖了搖頭,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
……
篝火的光亮與米的香味遠遠飄開,吸引來了一些饑民。
這些饑民也不敢靠近,遠遠向這邊望著,臉上帶著垂涎欲滴的表情。
王笑便吩咐兵士將他們帶過來喝粥。
他準備用來『招攬人心』的話很多,但反而不知如何整理語言,如何讓這些人聽懂。
「你們說願為我效死,那隻憑我們,打得過女真人嗎?」
「你們說願為我效死,憑得又是什麼?因為我是侯爵之尊?那如果我也和馬永望一樣是要剝掠你們的貪官又如何?」
「你們說願為我效死,但若哪天我戰敗了,你們是否又會再次像今日這般再跪在新的勝利者面前、高呼忠誠?」
「三百年來,你們永遠都這樣。在權力之下卑躬屈膝、將血氣消磨殆盡。我來了你們就為我效死,女真人來了你們就為女真人效死!到時候甚至調轉刀頭,跟隨他們的鐵蹄,揚刀屠戮同胞?」
說到這裡,軍戶們紛紛大呼起來:「我等不敢……」
王笑搖了搖頭,心道:不敢?我知道你們會那麼做的,我已經看到了。
「不敢?我受夠了你們的『不敢』,我也不稀罕你們麻木不仁地效忠。你們能不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活?!」
一聲大喝,無人敢應。
又是寂靜了一會,有人輕聲勸道:「侯爺息怒。」
「我息不了這個怒,當此家國危局,我問你們,該由誰來守國?守的又是誰的國?」
眾人面面相覷,有零零散散的人低聲給出了一個極妥貼的答案。
「我們來守!守陛下的國……」
王笑聽到這個回答,有些泄氣地吁了一口氣。
——好吧,我偏不信這個邪。我慢慢和你們磨。
他這般想著,翻身下了馬,擼著袖子,打算好好地和他們說道說道。
……
這些日子以來,王笑一直在想該從哪裡積蓄力量?
他也和秦小竺說過「需要站到一個偉人的肩膀上才行」,到了現在,這個念頭與想法終於開始一點一點變得清晰了些。
至少,他已經想好了要站到哪個偉人的肩膀上去。
「我們與建奴這場戰爭,不僅是一場民族的戰爭,而是一場革命的民族戰爭。」
少年開口說了一句,並試著調整好正確的腔調。
「現在,家國需要你們,你們需要知道自己是誰。」
「這個楚國,最多的是什麼樣的人?是你們,是你們這樣一無所有的農民階級。你們不該為了誰的江山社稷而戰,而該為了你們自己的命運而戰,因為這是你們的家國!」
「農民階級應該運動起來、武裝起來。至少應該覺醒起來……」
……
一切都還顯得很晦澀,王笑自己也還不算想透。
他小時候政治課學得也並不好,如今也還在慢慢地整理著思想,在黑暗中試圖尋找一條坎坷而屈折的路。
他不知道現在就談這些是否太過超前。
但他知道,接下來的兩百多年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現在是此後兩百多年之中,統治階級政權最不穩定、封建官僚最腐朽卻又脆弱、農民生活最黑暗悲慘的時期……
而與此同時,多數人在官僚豪紳的壓迫之下,已經對整個王朝喪失了信任和期待,麻木不仁地等待著拜倒在異族的鐵蹄之下。若無引導,大廈將傾。
這是一個渺茫的機會,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不論是成是敗,王笑都想試一試,試試看在滂沱大雨中能不能燃起一點點的星星之火……
第418章 啟蒙者
姚文華很鬱悶,永平府的官員們也很鬱悶。
他們真的不想去找王笑。
但沒辦法,誰叫那小子位高權重。於是他們只好磨磨唧唧地備好轎子,拖拖拉拉地一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