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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很涼。
走在前面的小黃門提著燈籠,照著皇宮的地磚,顯得有些滄桑。
一直走到東華門,王笑才從震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回望了一眼金頂紅磚的巍峨大殿,將心中那點茫然暫時拋掉。
「謝過劉公公送我。」王笑很有禮貌向那小黃門行了一禮。
名叫劉安的小黃門吃了一驚,極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難為駙馬爺竟知道奴婢的名字。」劉安笑道。
「陛下今日特意問過公公的名字,我因而記得。」王笑道:「想必公公是要前程無量了。」
他也不知道正常的禮節是怎麼樣,便隨手掏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在劉安手裡,道:「辛苦公公了。」
反正,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
入宮嘛,賄賂一下小太監。
可惜來的時候羅德元看著,沒能把大太監也賄賂一下。
劉安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凝固在那裡。
他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聽說這個駙馬是富商出身,卻也沒想到出手這麼大方。
自己算是個什麼?居然送了他出宮一趟便得了五十兩銀子!
等劉安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轉頭看去,卻見王笑已走出了宮門,上了一輛馬車……
米曲坐在車轅上,車廂里坐的卻是王珍與王珠。
兩個兄長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見王笑上來,臉上的表情方才放鬆下來。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王珍受了刑,身上傷口頗多,一雙手更是纏得和豬蹄一般,此時卻是笑了笑,道:「大哥總該來謝你的……救命之恩。」
「我是你親弟弟,說什麼謝不謝的。」王笑道。
馬車緩緩走起來。
王珍、王珠的目光皆是落在王笑臉上,讓他很有些不自在。
王笑張了張嘴,也不知這種劫後餘生的時候該說些什麼,只好道:「好餓,我們去吃宵夜吧?」
他最後一次進食,還是在刑部大牢里吃的饃饃。
口感極差!
王珠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向車夫吩咐道:「去逸園。」
王笑也不知這逸園是哪,只當是什麼酒樓。他便在老老實實坐著,只等到了地方大吃一餐。
他此時的樣子,其實是顯得有些乖巧的。
王珠卻還要批評他。
「你好大的膽子!大哥下了獄,你萬事不找我商量,卻自己入了牢。真拿自己當駙馬了是吧?翅膀硬了?!」
王笑嘟囔道:「二哥你又不在家,我怎麼找你商量?」
王珠從來都只批評人,不回應對方的辯解。
他也不會回答「這麼說怪我嘍」這樣的話,自顧自地又訓叱道:「白義章、盧正初那是什麼樣的老道之人,這些政客向來是毫無情面可言,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去與他們較量,不怕被吃得連骨頭也不剩!」
他聲音不大,語氣卻極有些嚴厲。
「從來沒人教導的小崽子,也敢來與虎謀皮!」
王珍自然是認為王珠說的有道理。
但他剛被自己的三弟救出來,沒辦法,總是要替王笑說兩句的。
「這次萬幸是有驚無險,往後我看好這孩子便是……」
王笑卻是低著頭髮呆。
王珠說「這些政客毫無情面可言」,這句話在他腦中盪了盪。
他便又想到了傅青主說的那場鼠疫。
盧正初的話很委婉,意思其實還是延光帝那個意思。
說什麼鼠疫防治起來極難,但歸根到底,他們就是不懼怕死人。這天下,對而他們而言,有太多人可以去死了。
兩萬萬,這個數字對他們而言太多了,是可以劃掉一點的。
這不是自己原先那個以人為本的時代。
在這個皇權為尊的世界裡,盧正初、鄭元化這些人哪怕是忠臣。他們忠的也是皇室、忠的也是國祚。他們心中的社稷,是江山版圖、是國運萬年,而不是具體到一個又一個的人。
但自己呢?
至少,此時此刻,王笑絕對不是一個政客……
「他們不做,我來做!」
他突然下定了決心。
在離開皇宮的馬車上,在二哥的訓斥聲中,他在心裡默默做了這個決定。
沒有誓言,沒有儀式,就像是做了一個『要去吃宵夜』這樣簡單的選擇。
哪怕這件事很難……
遺憾的是,逸園根本不是什麼酒樓,而是王珠置辦在玉淵潭附近的別院。
下了馬車,看到月色中這個精緻的園子,王笑便失望地嘆了口氣。
「放心,已經讓廚房備了酒菜。」王珠見了他的表情,淡淡說了一句。
王珍笑道:「你二哥這園子裡的菜,比任何酒樓都是不遜色的。」
「哦。」王笑這才舒了口氣。
王珍又對王珠輕聲道:「今夜我便在你這園子裡歇下。」
王珠側目道:「大嫂可是很擔心你。」
王珍搖頭自嘲道:「我這幅樣子回去,怕是父親又要責怪,你嫂子也聒噪,告訴他們我無恙便是。」
這一席話王珠聽得明白。
父親要責怪,自然不是責怪自己受了傷的兒子,箇中內情一旦被知曉,到時候父親怕是還要埋怨陶家牽連。
呵,高門大戶,無一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