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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也不容易,都要養家餬口的,以前日子不好過,勒一勒褲腰帶熬過來了,現在能給人家多分點就多分點,有什麼不好?
遠的不說,就我們清水坊就有一戶人家,他家裡的大郎是你麾下的一個把總,當初也是千里迢迢去投奔你,德州一戰戰死了,留下一個寡婦帶著四個孩子,還有老娘要養,上次才給人家分了十多兩,看起來多,但一大家子要過一年。誰知道下次分紅是什麼時候?船翻了怎麼辦?
你看這次,我就又給了二十多兩,自己還填了五兩。這還是把總、是街里街坊的,換成別的兵呢?
老三啊,一直支持你的人是誰?不就是這些人嗎?現在這邊自己人還過得這般清貧,萬里之外一點野人賣了就賣了,你擱你爹面前甩臉子?不孝就不說了,假仁假義的……」
王笑道:「你別拿這些壓我,我假仁假義,你慈悲心腸?爹,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從封建小地主到資本家的轉變越來越快了啊?這些慈善家的面具說戴就戴,都不用人教,一套一套的是吧?」
王康小聲嘟囔道:「有銀子進帳那當然快……」
他也不敢大聲。
王笑又道:「分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賀琬怎麼打算的。今年給這些功臣們分一筆紅利,明年再分一筆,三五年下來,大家都嘗到甜頭了,你們是不是就敢名正言順地打著我大楚的旗號幹這些喪盡天良的事?!」
王康正想說話……
王笑喝道:「你們這是在收買文武百官,在朝堂上建立利益集團知不知道?!我按結黨私營治你們罪!」
王康嚇了一大跳,身子就是一抖。
他剛才想說的就是這個——「賀琬都說了,再過三五年,朝中士大夫就明白這事有利可圖了,到時你也平定天下了,我們也要去新大陸爭一爭金礦農田,那遍地是金子的無主之地,憑什麼歸那些蠻夷所有。」
沒想到王笑先喝破了,這一下把王康驚得不輕,一時不敢開口。
王珍聽了『結黨營私』四字反而像是鬆了口氣,微微眯了眯眼瞥了瞥王笑,道:「三弟言重了,爹與賀琬絕不敢結黨私營,都是一心為了你好。」
「為我好?我和大楚的顏面都被他們丟盡了。」
王康飛快地抬眼瞥了王珍一眼。
他真是沒想到,大兒子這個書呆竟然會替自己說話,膽氣不由壯了一點點。
「哪有丟什麼顏面?賀琬又沒打出旗號,都是以私人商隊的名義做生意。」
「呵,看來爹也知道這事上不得台面,那你還做?」
「那不是因為我們楚朝講『仁』嗎?朝堂上那些士大夫肯定會反對的。所以我這不也沒有把帳目公開嗎?但在海外,人家就不覺得有什麼上不了台面。」
王康說著,似捨不得每年的利潤,長嘆了一聲又道:「老三啊,為父都不知道你在氣什麼,搞得好像萬里之外那些野人是你的子民一樣。我們又沒做什麼,給他們吃的,問他們要不要繼續吃,他們點頭了,這才把他們運到蕃商手裡,這是你情我願的買賣。
再說了,列海諸國都在幹這買賣,那些蕃商都賣了三百多年了,眼下最是如火如荼的時候。就算我們不賣,他們不照樣在賣,有什麼區別?
你不去販賣又怎樣?改變得了那些黑乎乎的野人的處境嗎?倒不如現在分一杯羹,讓自己治下的百姓過得好點。」
「你還不思悔改?我不管別人怎麼做,我堂堂上國,絕不能做這種有損國體的勾當。」
「怎麼就有損國體了?一則我們沒打旗號,二則那些蕃商不也體體面面的。我告訴你啊,這些奴隸還不是想賣就賣的,那是佛朗機人的生意,看得上你才肯和你做生意……怎麼說來著……對,壟斷貿易,能分一杯羹了在他們眼裡才叫體面。
再說了,賣的那些是野人,有的是人家的那什麼……酋長,對,人家酋長求著我們買他們的人,有的還是沒開化、沒開邦建制的地方,現在不把他們帶出去,他們怎麼開化?等過幾百年還是吱吱呀呀的,話都不會說……」
「夠了!」
「嘭」的一聲響,王笑拍案喝道:「別給我找藉口!我不管人家開不開化,我們不能賣就是不能賣!」
王康嚇了一跳,臉色又是一變。
王珍聽了王笑這句『不管人家開不開化』,卻是完全了放鬆下來。
他擺了擺手,道:「三弟,父親還病著。」
他側頭看了王康一眼,又道:「父親,不如請你先去歇息?我與三弟談幾句。」
王康愣了愣。
他是真沒想到啊,自己這個大兒子好歹也是讀聖賢書的,平時比老三還假仁假義,今天居然是這個反應,剛才幫自己說了一句話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幫自己解圍。
——早知道一開始就找他商量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
王康走後,王珍沉默了很久。
最後是王笑開口道:「我以為大哥會很反感販賣奴隸之事,你卻也不說說爹。」
「是啊。」王珍道:「我們讀書人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聖賢書讀來讀去,首先就是一個『仁』字。」
但他猶豫了一會,沉吟著,緩緩又道:「可我首先是你大哥,然後才是讀書人。」
「都別搞的是在為了我才販買黑奴一樣。」